()停在西門外深巷裏的車夫此刻正懶洋洋的靠在門口和守門的小厮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即便遠遠看到有兩個人影向着門口靠近,他也沒有動作。直到周思文和麥冬走的近了,這才止住談話迎了上來。
“少爺,馬車早就準備好了。”他草草給周思文行了個禮,然後将兩人往門外帶:“隻等着坊門一開就能出發了。”
街鼓還未響起,各坊門自然還未打開。但夏季天亮的早,時人皆怕日曬,想要出坊的隻怕早就将坊門口那塊小地方給擠得水洩不通了。
周思文時常外出,自然是明白的。
“那便慢慢行過去吧。”他讓麥冬給守門的賞了幾個銅闆,不甚在意的說道:“到那差不多也就開了。”
車夫看着那守門小厮就爲了幾塊銅闆而歡天喜地的樣子,心裏就有些鄙夷。周思文往日大方的很呢,一出手全是真金白銀,近日卻落魄到拿銅闆來打發下人了。他眼神微微閃爍,站在一旁看着周思文利落的上了馬車,然後才上前将不善武道幾番攀爬不成的麥冬給扶了上去。
粗粗将馬車前後檢查了一遍,那車夫這才上了車轅朝着裏面大聲道:“少爺您坐好勒!小的這就要動身了?”
周思文唔了一聲。
馬車應聲而動,哒哒哒的沿着被兩旁高牆掩起的深邃小道徐徐走遠。
周思文不管外面情形,一路隻欣賞着自己的寶貝。拿着那塊包劍的綢緞将劍身擦了一遍又一遍,眼中的憐惜和不舍仿若對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麥冬不懂這種情緒,周思文不說話,他也不敢打擾對方,便一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一遍遍的擦拭那把長劍。馬車時而颠簸,時而平順,搖搖擺擺的不一會兒就将困意給他搖了上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徐徐停下,車夫在外喊道。
“少爺,到了!”
麥冬一下子從瞌睡的狀态中醒轉過來。他連忙起身先行下車,站在馬車邊上将車簾高高挑起,恭敬的等候周思文下車。
“至寶齋。”周思文抱着七星寶劍下車後,擡頭念出了眼前店鋪的名字。然後他左右看了看,轉身對那車夫問道:“這就是安溪城最大的當鋪?”
他原先就在安溪城中念書,對這城裏的食肆酒樓可謂了如指掌,但是對這買賣舊物的當鋪卻從未了解過。
如今看來這兩邊街道上的鋪子就數面前這家最爲冷清,用門口羅雀來形容都半點也不過分。這樣的店鋪也當得起安溪城當鋪中的老大?
那車夫看到周思文疑惑的眼神,連忙牽住馬車解釋道:“少爺,這至寶齋不是當鋪,它是一家古玩店。即是古玩店,平常之物他們這裏自然是不收的。小的猜想少爺您親自出來送的東西肯定是奇珍異寶,到那一般的當鋪裏頭掌櫃的恐怕還沒見識過,也隻有這至寶齋不會打眼埋沒了您的寶貝。”
幾個車夫是周家唯一跟出來伺候的奴才,比不得郁家送來的小厮那般對周思文十分恭敬。不過他今日卻知道周思文是出來典賣東西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讓周思文親自出來典賣的物件必然是那了不得的奇珍異寶。自己受累将他帶到這古玩店,不就是指望着對方将手裏的東西賣出高價後再賞自己幾個小錢麽?
沒看剛才就連那看門的小厮都得了幾個銅闆麽?沒準一會兒周思文高興了,手指縫裏随便漏出幾兩銀子便盡夠自己累死累活的幹上數月了!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谄媚之色更重:“您想啊,既然是買賣古玩的自然不會跟那些賣包子賣草繩的店鋪比客人的數量了!人家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呢!”
周思文聽了也覺得很是在理。自己這寶劍可不是什麽破爛貨,要是送到一般的小店,那些掌櫃的還不知道要怎麽埋汰它呢!
“那行,咱們就先進去瞧瞧!”他不由心情都好了很多,如果能給七星寶劍尋個愛惜它的主人,周思文便不覺得這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了。
麥冬聽了,擡腳連忙就跟了上去。
而那車夫則将馬車往不遠處的馬棚趕去,然後呆在那裏一直等着周思文出來就行。
至寶齋的打雜小夥兒也熱情洋溢的朝着周思文主仆迎了上來。
“嘿!這位公子可真是氣宇軒昂,一表人才!”他年紀和麥冬相仿,腰卻幾乎彎到了地下去,奉承着周思文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十分誇張固定,就好似帶着一張面具:“貴客貴客…快請裏面瞧!”
周思文面色淡然的跟着那小夥兒進了店裏。
才跨進門,他便瞧見門口放着兩盆枝條疏朗的不老松盆景。餘光再掃到兩面牆壁,便瞧見上面挂着好幾副裱框的字畫。
隻是他并不懂字畫,因而也不知那兩面牆壁上的東西到底值多少銀兩。
字畫下方,是兩排紅木的博古架。架上陳列的都是一些擦拭的極其光亮幹淨的小件兒,對周思文來說根本不值他一看。
打雜的小夥隻将人帶進店裏便退了下去繼續站門了,這時至寶齋的掌櫃替了他的位置,正熱情的與周思文寒暄道:“貴客臨門,蓬荜生輝。在下不才姓徐,是這家小店的掌櫃。不知公子今日到小店來是準備出貨還是看貨?”
周思文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出來典賣東西,不免覺得有些丢人。臉色一紅,他壓低了聲音含混說道:“出貨。”
徐掌櫃的動作微微一滞,臉上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既然是出貨,那還請公子樓上雅間坐坐。”
做他們這一行,自認是眼光毒辣的。打這前頭的公子走上來時,他一眼便看出來人身上穿的是百兩銀子一匹的天水碧,腰間壓的玉佩雕工精巧、成色瑩潤,不上手也能判出是那一等一的好東西。
這樣一匹肥羊,竟是來出貨的?
徐掌櫃的心裏暗暗有些疑惑,帶着兩人進了樓上的雅間。等候在門口的丫鬟見三人陸續進了房間後,也不用那掌櫃的吩咐,立時就将門給掩上了。
顯然是經常這麽做,已成了習慣。
三人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邊,徐掌櫃的也不招呼兩人坐下,而是微微笑着問周思文:“不知這位公子帶來了什麽好東西,現在可否打開讓在下一飽眼福?”
“好啊!”周思文也不在乎就這麽站着,随口就接下話頭,将手裏的東西往前一遞,示意那徐掌櫃接下來道:“給你!随便瞧!”
徐掌櫃差點就下意識的伸出手接了,當他意識到自己有這種沖動時,差點沒當場抽自己一個嘴巴!做古玩的,最忌諱像現在這樣手對手傳遞東西。防的便是那東西萬一有什麽不妥,誰是誰非的牽扯不清!
這小子要麽是個愣頭青,要麽就是故意做好了局想要陷害自己的!徐掌櫃的恨恨想着,腳步往後一退,将雙手負立在身後,不悅的說道:“這位公子莫不是不懂規矩?還是欺我徐老兒年紀大了,好糊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