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回去後便叫各人收拾行李,然後隔了一天後才将這事告知了周二爺。
周二爺面上倒也看不出有什麽不高興的,隻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再無二話。
張曉無奈的很,但顯然這萬事不管的答案也在她意料之内。于是她便又派了奴才去知會周思文。
周家二房的主子們,涉及錢财買賣之事一切都隻管找周思文,讓他去安排就是了。這是張曉嫁進來之前就形成的慣例,所以她一直都沒有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好。對周二爺這萬事不管的性子也無任何不滿的地方。
左右還有兒子在呢。
然而她從未深究過,便也不知道周思文也是不怎麽管的,真正操心的其實是周思文身邊的梁嬷嬷。這位沒給周思文奶過一口奶,卻被對方稱爲奶娘的嬷嬷出身郁府,識文斷字且精通算學。無論是理财管家,又或是教導小主子,沒一樣不是做的妥妥當當的。
不過她到底隻是一個人,而周家卻大大小小幾十個主子,每一個都想要從周思文身上咬一口肉占一點便宜。這些年,盡管梁嬷嬷千防萬防,卻還是沒能阻止小主子用以傍身的财物一日日的縮水。
到如今,她剛從郁府回來便又驚聞周思敏出事,幾番折騰下來,便病倒了。
“少爺,夫人說過幾日就要啓程。”周思文身邊另一個叫麥冬的小厮說道:“可是咱們的馬車前些日子賣了一些。現在再算算好像不夠了。”
周思敏用的藥、梁嬷嬷用的藥這幾日都是通過賣了這些東西換來的。周思文身邊沒了梁嬷嬷,手就松了,等到發現沒有銀子抓藥時,便隻能靠典當身邊物件繼續消耗。
“馬車也賣了啊?”周思文哪裏記得這些,驚訝的回想了一遍,迷茫的問道:“我那麽多的大箱子都送出去了,馬車自然也用不了那麽多了……怎麽到如今馬車反倒不夠用了呢?”
麥冬神色怪異,躊躇說道:“主子們在城裏待了這麽久,又置辦了不少東西。”
七七八八的加起來不僅不比之前的行李少,反而還多出不少。周家人又不肯從外面租馬車用,便又将這難題交給了少爺去解決。
“那就再買幾輛馬車好了!”周思文果然也沒想過可以租用馬車,又或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個解決方法,而是直接便又在屋子裏轉了起來:“買馬車可要不少銀子呢。這次賣什麽好呢?”
他将幾個堆在他屋裏的箱子打開,将剩下不多的幾件東西略略翻撿了一遍,拿起這一件又放下另一件,左右搖擺,猶豫不決。
原來這些被剩下的全是做工精良的刀槍劍戟。周思文習武,對兵器尤爲喜愛。那一箱箱的書籍畫冊在他眼裏全是廢紙,隻有這些寶劍良弓才是值得珍藏的寶貝。
“哎……”他挑了半天,最後拿出一把刀鞘上鑲着七顆明亮寶石的長劍在手裏掂了掂,幽幽說道:“算了,便賣你了。”
他的手在刀鞘上排成北鬥形狀的寶石上一一拂過,因害怕看到那寒光凜冽的劍刃後自己後悔,他也不敢将長劍抽出,便從箱子底部抽了一塊綢緞将其一包就急急交給了小厮。
“明天你就拿着這劍去換銀子吧!”周思文嚴肅的吩咐道:“記得不要死當啊!過段時間我還要回來将它贖出來的!”
麥冬急忙上前接住,應聲答道:“少爺,奴才記住了。”
然後就準備将寶劍抱出去看緊了,天一亮就出門去辦事。
“等等!”周思文到底還是舍不得,看到麥冬就要走出去了便又叫住了他,戀戀不舍的上前奪過寶劍:“你明天一早再過來拿吧!”
麥冬心裏有些酸楚,低低應下。
周思文卻渾然不覺委屈,高高興興的抱着七星寶劍往室内走去:他今晚要枕着這把寶劍睡覺!
一主一仆心思迥異的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麥冬待周思文醒來後便提醒他要把七星寶劍交給他去典當。
周思文起身後的神清氣爽一下子就沒了。他抱着這把劍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最後還是覺得十分不舍——跟這把劍睡了一夜,他覺得跟對方已經産生感情了。
想到箱子裏再另選一物,然而當夏天的刺眼光線在劍鞘上的七星寶石上跳躍不歇時,周思文這才恍然記起自己當初選擇這把寶劍的目的。
這一把看起來是最值錢的。若要再選他物,少不得要被那些個不識貨的掌櫃們壓價,那他就有可能要賣兩件或者更多的寶貝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将那把劍又摸了摸,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要親自去找個識貨的掌櫃。”
省的他到時候隻認錢,把寶石摳掉,劍鞘融掉……
媽呀,這簡直不能想。周思文将思緒急忙拉了回來,又拍了拍那把劍的劍身,低低說道:“你放心,不會被融掉的!以後我一定會把你贖回來的。”
諸般呢喃,就好似在和愛人對話。
麥冬心裏也松了口氣。一想到小主子這麽寶貝的東西要被自己當掉,他就似乎能預測自己将來會被遷怒。
周家的男人似乎都喜歡遷怒,揍起人來又毫不手軟。所以麥冬對周思文潛意識裏便存在着一絲害怕和敬畏。
兩人走之前去看了張氏及周思敏。張氏叮囑周思文要挑些結實耐用的馬車,周思敏則囑咐他早去早回。
“路上不要耽擱。”周思敏一遍遍說道:“誤了宵禁的時辰便隻能等明天早上才能回來了。那樣的話,我和母親都會擔心的。”
周思文一邊走一邊不斷點頭:“你放心,我速去速回,必不會在外閑逛。”
周思敏一直将兄長送到了院子門口,想了想,卻還是有點不放心:“哥哥,那車夫對安溪城熟悉嗎?會不會迷路?”
“放心吧!就算車夫不認識,你哥哥我也是摸得透透的!”周思文揮别了一臉擔憂的親妹子,口氣輕松而又狂妄的說道:“我現在就算閉着眼睛都能将安溪城繞上一圈。”
周思敏看着周思文開朗明媚的似乎不知道一絲愁苦的面容,被同化了的滿足笑意便也從嘴角慢慢漾開:“那哥哥早去早回。”
她隻知道周思文是去買馬車,卻不知道他要先當了寶劍再去買。她隻知道兄長手裏握着從生母那裏得來的嫁妝,并且一直用這嫁妝養着滿府的主子奴才;卻不知這嫁妝早已空了,便是她這幾日吃藥的錢,用冰塊的錢也都是變賣了周思文最後一點東西換來的。
若她知道,必然不會像現在這般過得如此舒心。
周思文看着妹妹變得這麽懂事貼心,不由大笑着應下,轉身領着麥冬便往西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