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周思文送來的冰鑒消了周思敏屋子裏的暑氣,還是那姓王的大夫給的藥有奇效,幾日下來,周思敏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這幾日都能扶着丫鬟下床走動了。
“少爺那裏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少了。”芍藥将懷裏的籃子翻看整理了一番,在屋裏憂心忡忡的和玉蘭咬着耳朵:“梁嬷嬷病的厲害,看病吃藥的銀子真是一點都省不下來。再加上沒她在一旁提點着,少爺這手也就松了,花的剩不多少了才想起來要省……”
玉蘭聽了,心裏也很難過。當年郁府送來的嫁妝,據梁嬷嬷說足夠兩個小主子受用一生的了。可如今少爺還未成親,名下能動用的小件卻全都填了府裏人的血盆大口。隻剩下些動不了的鋪子田産,卻也要到年底才能拿到出息。
可這才八月初,到年底還有三四個月呢!等到年底,隻怕這兄妹倆都要餓死了!
兩人唉聲歎氣的将東西歸置好,然後才一起踏出房門去伺候正坐在院子裏槐樹下的周思敏以及前來拜訪的張家小姐張成瀾。
“表姐好棋藝!”周思敏投子認輸,對着眼前的少女甘拜下風:“小妹技不如人,真是慚愧。”
她前生于書畫一門甚爲擅長,用在琴棋二道上的時間便有些不夠。眼前這個圓滾滾的女子每日居于深閨之内,除了搗鼓吃食便就是研究棋道,能将周思敏這個實際靈魂等同于對方的同齡人打敗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這位便宜表姐卻對她也是贊不絕口:“你不錯!我已經好久沒碰到過像你一樣強的對手啦!”
更何況周思敏年紀還小呢。
“那些乞巧節上的評語果然不能信!”她将盤子裏的葡萄連皮帶籽的全都吃了下去:“人雲亦雲的,居然把你給傳成了草包。你這水平要是草包,那被我打敗過的那些小姐妹們豈不都要羞憤死了!”
“表姐也有閨中密友?思敏還以爲表姐整日窩在閨房裏從不出門呢!”
“就知道你不信。你看我都這麽大年紀了,和我差不多大的那些小姊妹自然早就嫁人啦,跟我也就玩不到一處去了!以前我們經常相約在安溪城裏的棋社内博弈呢!哎,說起來,我也有好些時日沒去棋社玩了呢。”
夕陽下兩人的身影與大槐樹的影子交相融合,晚風拂面而過,飄飄灑灑的落葉接連落下。周思敏和張成瀾聊得歡快,見到兩個丫鬟走過來了便道:“去廚房看看今晚吃什麽,表姐今日要在我們這兒吃飯,你招呼廚娘要留着點心。”
張成瀾看着芍藥應聲而退,一邊用手扣住盤子不讓落葉落進去,一邊咽下口中多汁的葡萄不滿的嘟囔道:“誰說我要留在這裏吃飯啦?你真是臉皮厚!”
話雖這麽說,可她卻沒将芍藥喊回頭。
因爲她知道,整個府裏也隻有給她準備的飯菜最是精心。周思敏自從被迫吃了一頓後,居然煞有其事的說比襄平城酒樓裏的大師傅做的還好吃!
切,她知道襄平城在哪麽,真是敢說!
但是張成瀾從此便真的被周思敏當成了一個移動酒樓。隻要她過來,就必要被留飯。
“哎,你真的不幫我去問問她那日在雞湯裏下的是什麽藥?”撇撇嘴,張成瀾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這都好幾天了,你再不告訴我,我以後可沒借口再往你這跑啦!”
悲催的她因爲喝了那一鍋毒雞湯,整整拉了十天的肚子,從一隻大冬瓜瘦成了一隻小土豆,卻讓長輩們喜的好幾日沒睡好。
在她們看來,那藥控制着用顯然對張成瀾有奇效,多下幾次保不準就能将張成瀾瘦成正常人的标準了呢。但是因爲張家的長輩最開始怒斥了周家人,又收下了對方的賠禮,這事便算是揭過去了。如今再要提起,還是他們求人,豈不是很丢面子?
張家人想了又想,便讓張成瀾私下裏去問。
但是問來問去,周家人都是統一的說辭,便是自己的親姑姑都一口咬定那鍋雞湯沒毒,隻不過是因爲加了些要給周思敏治病的藥才導緻張成瀾腹瀉不止的。
最有利的證據便是周思敏也喝了那鍋雞湯,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好,身上不僅沒瘦還長了不少肉!
這不就是藥物對症了的樣子嘛!
“表姐你又說錯了!”周思敏似笑非笑的将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來:“那鍋雞湯加的是治病的藥材,跟**可不是一種。”
張成瀾哪裏會信,哼了一聲說道:“你就裝吧!既然她什麽也沒做,那你們那日在屋子裏又是爲什麽吵鬧?能将朝夕不歸的周二爺都引回來看了你一場,這得出多大的事才行啊!”
周思敏不由失笑。的确,經她這幾日觀察下來,這周二爺豈止不去看她,便是連自己妻妾的屋子他都很少進!整日裏在外面飛鷹走狗、夜不歸宿,是最标準的纨绔子弟。
“子不言父過。”她才不接張成瀾的話呢,将棋盤收拾幹淨了便讓玉蘭給抱了下去,轉而毫不客氣的數落起張成瀾:“你也别費心尋那藥了。就似你這樣整日的不停嘴,便是再多的靈丹妙藥給你吃下去也難瘦下來。”
兩人不過才幾天就已經很熟絡,即便互相取笑也不放在心上。
果然,張成瀾不但不生氣,反而得意的笑出聲來:“要不是家裏人逼着,你以爲我想吃那藥啊?”
她兩隻眼不由細細眯起來,對着周思敏認真說道:“我就是要長得胖些才好呢。要不然以後下棋遇到個慢性子的對手,那可是一整日都不讓人吃飯的!我這體型反而能支持的久些!再說了,你瞧瞧我現在多自由,不用爲夫君操心不用生孩子養孩子,想吃就吃想下棋就下棋。隻要我一日不嫁人,父兄以及侄兒将來就要養我一輩子!這有什麽不好的!”
她說的理所當然,且完全沒有會被自己父兄及侄兒嫌棄的擔憂。
周思敏不由覺得好笑,爲了這樣的愛好而不顧自己的體型和婚姻,看起來似乎有些得不償失。
不過,旋即她又想到自己前世的時候,也是因爲癡迷裱畫,聽說王家古董滿倉,京城大小書局俱是他家的産業後才心甘情願的嫁了過去。因而她到現在也不知道若是王家沒有這些條件,自己在不滿意這場婚姻的情況下會不會跟張成瀾一樣吃成個胖子抗争。
“你倒心寬。”瞧着天色将晚,唯恐一會兒蚊子多,周思敏便拉着張成瀾往屋裏走去:“所以才體胖。”
她有心要讓張成瀾開竅:“你一個女子,又入不得那書院做先生,會有誰吃飽了撐的不吃不喝的找你比試?再有,你就沒想過要是你爹娘給你找個開棋社的,你便可以日日與他一起對弈談棋?”
張成瀾果然露出思慮的神色,然而半天之後她卻更加苦惱:“可我們安溪開棋社的人家沒有子孫适齡要婚娶啊!”
周思敏沉默了一下,然後無奈說道:“你爹不是在襄平麽,讓他給你留意有沒有哪個棋待诏尚未娶妻就是了。能進皇宮與皇上對弈的必然都是高手,你嫁過去日日都能和高手對弈,不比呆在家裏自己跟自己下強!”
棋待诏候命于翰林院,雖然可以面見皇帝,但是沒有品秩且地位低微。張家父親雖然官階也不高,嫁女給這樣的人家卻倒是對方高攀了。
一席話說得張成瀾茅塞頓開,喜上眉梢!
兩個未嫁的閨秀相互間讨論起這婚嫁之事不僅沒有羞愧之情,反而評論的頭頭是道。這讓身後的玉蘭以及張成瀾的丫鬟聽了都有些尴尬。
兩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了一下,而後又匆匆轉開了目光。各自在心中嘀咕道: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自家小姐與對方小姐可真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