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端坐的人,不免皺眉,鄙夷此人如此的不識情趣,且不說柳生小姐所暫時休息的此處梅亭居乃是日本藝妓所,藝妓并不是和陝西巷的那些紅姐兒們同一個意思,何況柳生小姐,按照如今外頭的講法,身份尊貴無比,哪裏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樓楚館可以相比較的?這話也隻是在性子極好的藝妓們面前說說,大家夥雖然沒有見過這位柳生小姐,但想必必然是一位心高氣傲的,若是這話被聽到了,當場反目鬧起來,可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了。
其餘的人不好多說什麽,隻有他身邊端坐的一個男子對着他笑道,“王爺,咱們今個來是看東洋景兒的,這入鄉随俗,到底是要遵循他們的意思,”這個人身材不高大,文質彬彬,看上去瘦弱極了,可氣勢極足,太陽穴鼓鼓的,“您還是請稍安勿躁吧。”
“罷了橫豎今個沒事兒,就在這裏折騰吧,就聽你老楊的,”被稱之爲王爺的就是外頭馬車夫說的老五太爺惇親王的第二個兒子載漪,他是二兒子,原本是沒有資格稱之爲王爺的,因爲惇親王不是鐵帽子,日後承襲爵位,需要遞減承襲的,而且隻有嫡子或者長子才有這樣的承襲,載漪是輪不到稱之爲王爺的,最多日後有一個貝勒在身,也就是不錯了,家産若是有多少,隻怕是不能夠。
但是他自己個運氣好,也有一個好老爸,昔日同治初年,惇親王不笨,爲了慈禧太後垂簾,當了急先鋒,這多少要獎賞一番的,剛好,嘉慶帝四子瑞親王綿忻的兒子瑞敏郡王奕志沒有兒子,宗人府就把載漪過繼給了瑞敏郡王,這是運氣好的很了,掌一府的主事,雖然都是貝勒,但是當家的貝勒當然更舒坦。
八旗改革的事兒,惇親王也很聰明,沒有自己上陣,但是搖旗呐喊的事兒,沒少做,于是就在去年,這個載漪又得了大便宜,加了郡王銜,用現在四九城流行的話來說,就是享受郡王的福利待遇,這福利待遇一個是名兒上的,大朝會,他就是可以排在貝勒們的第一位,另外一個就是利上,郡王的俸祿,那可是比貝勒的俸祿高。
運氣來了,怎麽擋也擋不住,加了郡王銜,又不是和父親一起住着,真真是肆無忌憚,想怎麽高樂就怎麽高樂,這些年,若是對宗室的子弟來說,說嚴是嚴,就是想要有個好出身,或者是要一個好差事,沒有幾年學堂苦讀下來,是不成的,可若是想要混日子,如今的太平盛世,可真是混日子的好時候,你别學着菜市口被處斬的那幾個腦筋不清楚的王爺謀反,無論你如何花天酒地,都沒人愛管你。
今天載漪也受了帖子來這裏觀禮,倒也不是他是什麽大才子,隻是他到底是街面上最熱絡的人,這個習性倒是和他的老子,惇親王很是相像,惇親王最喜歡的做的事兒就是拿着蒲扇,穿着短褂,大街上到處溜達,外頭的人都稱呼他爲“伏地城隍”,載漪也是如此,不過他最喜歡鑽的就是到處這樣的秦樓楚館,不過雖然臉色難看,說話難聽,不過載漪是四九城最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一位,從來不在紅燈區過夜,也不和姐兒們發生關系,他有這個賊心,沒有這個賊膽。
因爲他的福晉是慈禧太後的娘家侄女,雖然不是桂祥的女兒,但也是慈禧太後叔伯兄弟的女兒,正經要喊慈禧太後一句“姑媽”的,這樣的一尊大佛擺在家裏頭,就算是慈禧太後不青睐這個侄女婿,但是宗人府這些人,多少要顧忌太後的意思,如此,載漪自然是過得極爲舒坦,但是這個舒坦是有代價的,縱然是福晉最是大方不過,但是想要夜夜笙歌,載漪的膽子還沒這麽肥,所以也隻能是做花壇的韋陀護法,看得到吃不到,做最純潔的男女關系教主了。
所以他是最不耐煩這些的,常在河邊走,見得江河水不知道多到那裏去,這樣的拿腔捏調的,不知凡幾,載漪喝了一口茶,不覺得皺眉,“這茶未免也太淡了。”
邊上被稱之爲老楊的人笑而不語,其餘的人邊小聲交談,邊耐心等候着,不一會,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不過到處都沒有點着燈籠,大家夥在就昏暗之中等着,過了一會,不知何處突然響起了一陣鼓聲,咚咚咚,三長二短之後,大家頓時靜氣凝神,八個穿着輕薄青色和服踩着木屐的少女翩然從門外踩着碎步進入,他們并沒有梳着日本人的發髻,而隻是将鬓邊的頭發剪短,整齊的挂在耳邊,腦後的長發隻是用繩子紮住,長長的頭發甩在後頭,這個時代東方的潮流都是将面孔塗的極白,日本人也自然如此,但這幾個日本少女卻隻是素面朝天,毫無粉黛之污,大家夥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翰林院的兩個待诏竊竊私語,“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今日一見這幾位,果然是誠不欺我!”
八個人站成兩排,每排四個人,隻聽得不知道何處突然響起了铮铮铮的琵琶聲,得了信号,八個少女一聲清喝,從腰間抽出了明晃晃的武士劍,身子一轉,朝着八個方向用力的劈了下去,不知道爲何,這個時候似乎有刀風出現,一陣風吹起了八位定格住的少女,他們的衣襟翩然,宛如雲中仙子,大家夥正在靜氣凝神的時候,琵琶聲又驟然響起,随着節奏,少女們開始了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