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繼澤是精通德語的,說來奇怪,曾國藩這樣傳統士大夫的家庭居然會讓自己的長子來專門研究外交事務,曾國藩的二兒子也不算是什麽正途,是工部最出衆的營造工程師,唯一的解釋就是曾國藩知道月盈中虧的道理,他已經是人臣鼎峰,若是盛極而衰,将來必然反噬子孫福報,還不如另辟蹊徑,不至于禍害後代,這個講法是通的,所以兩個兒子出仕,幹的活兢兢業業,也不至于會染上什麽政治風波,都是當差的差事。
“您太客氣了,”部長朝着曾繼澤點頭示意,“鑒于我們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以及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人友誼,我必須要來迎接你,大臣閣下。”
現在的外交部長就是上一任的駐華大使,曾繼澤的德語口語差不多就是在北京和他學的,所以有這麽個私人交情一說。
兩個人說說笑笑并步走進了威廉宮,到了“法蘭克福廳”,曾繼澤以爲這是他自己單獨休息的地方,于是解開了大衣——這是西洋制式的呢絨大衣,露出了裏面的朝服,這個時候的柏林,還是十分寒冷的,壁櫥裏面火燒的很旺,曾繼澤對着火爐搓了搓手,對着邊上的駐德大使安瀾說道,“柏林的氣候,倒是比京師還要冷一些。”
安瀾點點頭,對着曾繼澤身後點點頭,曾繼澤轉過頭來,見到李威利還站在原地,而仆從已經将這個會客廳議事廳的門給關閉了,廳内隻剩下了三個人,曾繼澤十分驚訝,他看了安瀾一眼,又對着李威利說道,“部長大人,我以爲你要去迎接各國的與會人員的......”
李威利搖搖頭,“不,今天我的迎接任務已經完成了,其餘的迎接任務,會由我的副手們來完成,我想,”他邀請兩個人坐下,“趁着正式的會議沒有開始之前,先來進行一下我們兩國之間的商談。”
這是意外的安排,曾繼澤十分的驚訝,雖然他表面上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直接的坐下來,時刻準備着李威利部長的說話,在外交上來說,任何意外的會面和洽談,都是代表了一種不穩定的因素,這是值得警惕的。
也沒有安排記錄員來記錄,所以這是一個雙方不會記錄在案的秘密會談,“我相信貴國已經知道,我們的首相大人已經辭職的消息了。”
“是的,我已經在三天之前正式接到了公報,”曾繼澤點點頭,在他看來,在這樣重大的會議之前換了首相,是一種十分愚蠢的行爲,但是他不會把這個意思說出來,所以他繼續說道,“我已經知道。”
“其實不用太擔心,因爲這個召開有關于非洲的會議,首相他是不贊成的,這也是辭職的一個原因,當然,”他不願意再繼續說下去内政的事情,當然曾繼澤不會不清楚,就是因爲俾斯麥和威廉二世的政治傾向和觀點不同,所以俾斯麥去職了,外交部長不說下去,那麽自然就轉移了話題,“我們可以竭盡全力的來進行這個會議的計劃,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在非洲的局勢,不見得樂觀。”
曾繼澤看了一眼安瀾,安瀾點了點頭,曾繼澤繼續說道,“部長先生,請您直說,到底是那個方面不樂觀。”
“布爾,”李威利幹脆了當的說道,“是在布爾。”
“我們在布爾的行爲十分有效,甚至我個人的意見來說,布爾方面的行動,已經太過于有效了,有效的甚至已經大大刺激了英國方面,他們不可能不清楚,在已經的衰落的荷蘭人後裔,布爾這裏爲什麽長時間的久戰不下,是我們德國人在後面的支持。”
“這種支持是肯定會被發現的,”安瀾他顯然早就知道了這個事情,從容不迫的說道,“我早就說過,貴國如果想要攫取利益,不得罪任何人是不可能的。”
“可是您必須要清楚,我們的皇帝陛下,他的身上有一半的英國血脈,”李威利耐心的說道,“所以,我們的皇帝陛下,對于布爾人的支持,一直猶豫不決,是否需要放棄布爾人,來換取英國在非洲大陸其他殖民地的分配方案上的支持。”
英國人終于忍不住要在布爾方面和德國攤牌了,一時間廳内寂靜一片,“這明顯是不可信的,”曾繼澤想了想,端起了沙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慢慢的說道,“英國人如果不願意将布爾人的地區劃分一塊給貴國,那麽如何保證其餘的地方,貴國會覺得英國人會讓給貴國呢?”
“這是一個困難,所以我們還在猶豫。”
“那麽貴國想要來找我們商談什麽,”曾繼澤笑道,“部長大人,難道願意讓我們中國來分一杯布爾人的羹嗎?”
李威利笑着點點頭,“曾,我不得不說,你的腦袋實在是太聰明,如果你不是魔鬼,那麽你一定看穿了我的思維!沒錯,我個人的意見——你是知道的,我喜歡和我熟悉的人一起共事,一起工作,我個人的意見,就是認爲,我們德意志和大清聯手起來,可以保住布爾人的區域,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以現在的戰線爲分界線停戰,這樣的話,我們可以讓出一部分的這個區域的利益。”
“我們在布爾地區合作?”
“是,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德國外交部長李威利點頭承認說道。
安瀾把鼻子上的眼鏡給摘了下來,不說話的默然用鏡布擦拭着,顯然這是一個巨大的餡餅,由不得中國方面不心動,這和多少年前,準備和英國人搞事兒然後将布爾人的消息洩露給德國的時代不同了,以前是幹看着沒法子伸手,所以使了一招借力打力,沒曾想效果如此的好,英德兩國爲了布爾人這裏的金礦,矛盾越鬧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