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的意思,是沒什麽大礙的,隻是需要休養,”李蓮英說道,“老佛爺的意思是?”
“我沒什麽意思,他既然是身子不好,那就好好休養着吧,”慈禧太後木然的說道,“現在這個時候許多人要不身體不好,要不就是不想升官,都推诿等着将來的變化呢。”
李蓮英默然不語,自從去年秋慈禧太後提出來要撤簾歸政于光緒皇帝,朝野紛紛了一段時間,剛開始不計其數的臣子上書要求慈禧太後收回成命,再垂簾幾年,沒想到慈禧太後執意堅決,許多的折子都不理會,到了今年,這勸阻的風潮才慢慢平息下來,平息下來之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李蓮英自然知道這變化出自于哪裏。
“我倒也不是說七爺躲懶,他願意去照看水師,我已經是十分滿意了,可這個李鴻章,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慈禧太後搖搖頭,“原本想着左宗棠的好例子在這裏,他總是能學一點起來的,沒想到,昔日豁出性命身家來八裏橋參戰的勇氣,如今真不知道去哪裏了,一味的想着保全自身,不願意入京來趟渾水。”
慈禧太後說着牢騷話,“李鴻章這個人,當官是最會當了。”當年那麽多的敲打,想必這會子倒是把李鴻章給敲打的縮回去了,楊白案,将ZJ官場,差不多李鴻章的一半嫡系盡數罷免永不叙用,盛宣懷去YN效力了幾年,才被放回到SD藩司擔任布政使,這是慈禧太後對于李鴻章的懲罰。
但她也不僅僅隻有懲罰,讓李鴻章來SD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北洋交給他,可是現在,慈禧太後搖搖頭,“罷了,估摸着許多人,眼看着我要撤簾歸政了,心裏都生出了别的想法主意來,這也正常,”她看的開,但仍然有些不悅,“等到京中地方軍中布局都成了,我也撒手讓他們鬧去罷了。”
“萬歲爺還年輕的很,總是要仰仗着老佛爺的天恩才能順順利利的執掌江山呢。”安德海連忙說道,“且不說别的,就看着老佛爺這樣的體恤萬歲爺,萬歲爺也會感恩戴德的。”
“這是自然,”慈禧太後笑道,“皇帝的孝心,我是看得見的。”這個時候外面太監來禀告,說是軍機大臣遞牌子求見,慈禧太後擺擺手,讓宮女把炕桌上的蜜餞拿走,自己站了起來,行到寶座上坐下,軍機大臣除了剛才離開的閻敬銘,其餘的盡數到齊,這一日有幾個要緊的差事要辦,一個是直隸總督和外蒙古總督的人選,一個是諸部尚書的新人選,都是很關鍵的人物,不過在現在和平的時候,地方上的總督不如諸部尚書來的重要,所以就把各部尚書放在後頭壓軸,先讨論這個兩個總督的人選。
各人都有各人的意思,禮親王雖然不怪罪孫毓汶的無禮,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人選載淩,載淩是昔日八旗改革裏頭算的最被人恨的幾個人之一,當然靠着這件事,也成功的進入到了慈禧太後的法眼,禮親王暗自思量,起碼這個人選,皇太後是不會拒絕的。
“載淩資格倒也夠了,”慈禧太後不知可否,“隻是地方上的經驗還差了一點,在朝中當差,和地方上當差是不一樣的,部院裏頭管的隻是一條線,而在地方上,管的就是一大片的事兒了。還有沒有别的人選?”
孫毓汶上前一步,“微臣舉薦山河總督李鴻章。”
禮親王連忙看着慈禧太後,慈禧太後嘴角露出了笑意,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禮親王很清楚,這個笑意代表着什麽。
李鴻章回到了AH會館,進了自己起居的小院子,女兒菊耦上前,親自伺候老父親換衣裳,脫下了暖帽,李鴻章的額頭上都是汗水,頭發也被浸潤的汗津津的,菊耦吃了一驚,“父親您這是怎麽了?”
李鴻章半閉着眼,癱坐在太師椅上,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今日在宮裏頭,這一番奏對,可不是好容易的啊。”
他定了定神,過了好一會,緩過神來,才對着女兒仔仔細細的說了今天禦前奏對的事兒,菊耦一邊幫着李鴻章把額頭上的汗水拭去,一邊聽着李鴻章一五一十的說完了經過,末了才忍不住噗嗤一笑,“女兒早就說了吧,您這樣思前想後的,是必然不成的,這會不就瞧見了?皇太後給您吃排頭了。”
“您是皇太後一手提拔上來的,無論如何,您這個身份是變不了,女兒早就說過,這當差還是要謹慎些,您那麽多的銀子到處撒出去,給您較好的人不多,眼紅你的人倒是真多了去,這會子不就是給皇太後數落了?該,真是該!”
菊耦巧言笑兮,李鴻章也不好發怒,隻是苦笑,“爲父這不是吃到苦頭了嗎?”
“不過皇太後有容人的雅量,大約是不會對付您的,您就放心吧,”菊耦又快又清脆的說道,她給李鴻章脫了外面罩着的朝服,将裏面的蟒袍露了出來,丫鬟又奉上了茶,“我瞧着皇太後的聖意,從來都是隻要盡心當差,些許的小心思,她隻會一笑而過,不會苛責的。”
“女兒你怎麽會如此了解皇太後的心思?”李鴻章聽着菊耦的說話,不由得點頭稱是,“須知你未曾拜見過皇太後。”
“皇太後執政多年,她的風格,不要說女兒了,父親您也不是一清二楚嗎?”菊耦笑道,“隻是父親您當局者迷,女兒旁觀者清,故此看的分明,您不願意入京,皇太後不是也同意了不是?”
“那按照乖女你的看法,”李鴻章笑道,“爲父能不能得償夙願?”
菊耦俏皮一笑,“這可與不可的,原本不是父親決定的,可若您這麽說了,皇太後想必是會成全父親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