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無稽之談,在京城之中流傳甚廣,就連光緒皇帝都聽到過不少,隻是今日他是來探病的,無暇顧及這些流言蜚語,禦駕到了醇親王府之前,就已經命太監前來傳旨,不許醇親王出門迎接,在室内休息就是,等到車駕到了王府正殿前,光緒皇帝下了馬車,疾步走進了東暖閣,裏面醇親王和福晉已經在候着了。
醇親王臉色不太好,雖然身上還壯實,沒有清減多少,他見到皇帝走進來,連忙要跪下來請安,光緒皇帝上前一步,拉住了醇親王的臂膀,“起來,快起來,七叔,”皇帝叫的十分拗口,“您的身子不好,就不必請安了,請快坐下吧。”
醇親王不能跪拜,故此兩個人隻是拉了拉手,算是行過了禮,光緒皇帝如今已經是二十歲了,可這十五年之間,回醇親王府的時候屈指可數,醇王福晉見到皇帝如今這樣英姿勃勃的樣子,不免有些紅了眼圈,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露出什麽異色,連忙轉過頭去,假意吩咐着丫鬟們上茶,光緒皇帝知道醇親王還病着,不能久站,拉着他的手坐上了炕,醇親王再三不肯坐,隻是皇帝堅持,他斜斜的隻坐着半個屁股,皇帝又命醇王福晉就坐,醇王福晉就在地上,坐在了一個小幾子上,光緒皇帝看着醇親王的臉,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隻是一起哽咽在了喉嚨上,“早就想來瞧瞧你了。也無非怕你勞累了,反而不好,一直拖到今天。”皇帝還是決定從醇親王的身體說起,“舊年津門回來,感染了風寒,朕知道你有肝病,不能勞累,這一番奔波,必然是累壞了。”
“沒有的事兒,”醇親王說道,他的臉色蠟黃,“能夠代替皇上去檢閱北洋水師,是我的福氣,算不得奔波的,再者,我這身子已經将養了許多年,好不了,也壞不了,就這麽拖着罷了。”
“拖着也不是法子,”皇帝坐在東首,轉過臉對着醇王福晉說道,“也應該找個妥善的大夫瞧一瞧,聽說如今西郊民巷的洋醫生不錯,不如叫着來看看。”
醇王福晉原本呆呆的看着光緒皇帝的側臉,不防皇帝轉過臉來對着自己說話,連忙低下頭,“是,是。”
光緒皇帝心裏一酸,“我倒是不信那些洋人醫生,”醇親王連忙說話解圍,“成日裏頭想着要剖開人肚子還說要剖開人腦袋的,這腦袋是六陽之首,略微碰一下就不成的,那裏禁得住開刀呢,所以我一直沒有請洋大夫來,既然是皇上的谕旨,那就不能不尊了。”
“你保養好身子才是正經的道理。”光緒皇帝微微一笑,他被醇親王的話逗得有些開心,“洋人們若是說的在理,那自然聽一聽也無妨,治本自然還是咱們中醫,可西洋醫術這治标的功夫也是極好的。”
醇親王稱是聽命,“是,是!咱們都聽皇上的!”
光緒皇帝看着醇親王的精神頭尚好,這心就放下了一大半,于是又問醇親王有關于檢閱水師的事兒,這些年皇帝漸漸長大,倒是不如以前和醇親王見面方便了,君臣之别,醇親王要行跪拜禮,可他到底是皇帝的本生父,行禮又是有悖人倫大禮,爲了防着相處尴尬,醇親王雖然照看皇帝毓慶宮讀書,但見面的時候少了,難得可以這樣坐着說話,故此光緒皇帝繼續問道,“你去了天津,瞧見了水師如何?可真的好?”
“的确是好,”醇親王昔日最喜歡就的武略,年輕時候從來都是想着興武備重現列祖列宗之榮光,自從光緒皇帝登基,他一下子就畏手畏腳起來,原本代管神機營,後來都用身體欠佳的由頭辭了,可海軍的事兒,他關心着倒是沒人有意見,畢竟水師在海上,和陸上的事兒不相幹,他自己喜歡,素日裏頭也喜歡幫着北洋水師南洋水師問戶部要經費,慈禧太後就當仁不讓派了他去天津檢閱水師,聽到光緒皇帝問起,他的臉上泛出了紅潤,“咱們的大軍艦在港口裏頭,把日光都遮住了,從頭到尾,綿延數十裏,海軍士兵穿着藍色的制服,十分威武,這一次是李鴻章負責着演習的事兒,處處十分妥當,聽說之前幾次演練,打靶船都不能百發百中,可我到場檢閱的那一次,居然是每炮必中,這真是十分幸運的事兒。”
“李鴻章他倒是跑得快,”光緒皇帝微微一笑,“北洋水師的事兒,他隻是協管,倒是比王文韶管的還要多了,他已經進京了,你還不知道吧?”
曆來大臣進京,自然是不能先去見其他的大臣,更是不能先去拜見軍機,就算是中樞和地方互相勾結,起碼明面上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是不是。所以這一夜李鴻章隻是在會館之内寫了幾封信發出去,和自己的幕僚商議了一番,别的事兒,什麽都沒做,什麽老部下來求見也杜門謝客,老實在會館裏呆着養精蓄銳,到了第二日早上天麻麻亮的時候,果然通政司就派人來傳喚,說是慈禧皇太後召見,讓李鴻章速速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