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連忙回禮表示不敢,她微微彎腰,對着李鴻章說道,“父親,聽說這京師裏頭的戲兒不錯,三慶班更是其中翹楚,可女兒卻一直沒福氣見到,今個兒有了機會,您倒是要多陪陪我瞧一瞧。”
李鴻章臉色緩和了一些,李菊耦繼續說道,“劉備關羽均爲人驕傲自大,固有麥城之敗,猇亭之辱,不過末了,呂蒙陸遜又有什麽好下場?再說了,”李菊耦款款而談,“不知天時,不尊人心,末了如何拼命,不過也是鏡花水月,三國歸晉罷了!父親您說是不是?這出戲,咱們倒是要好好瞧一瞧呢。”
一些話說的十分得體,把原來因爲帶着一股氣進京又受到胡雪岩羞辱險些暴走的李鴻章給拉了回來,把一場大風波消弭于無形,李鴻章哈哈一笑,花廳内頓時輕松了幾分,“罷了,咱們不生那個閑氣,女兒你說的極是,有人花了銀子請角兒唱戲給咱們聽,這心意不得不領受了,才是有禮貌,走,”李鴻章大手一揮,“咱們聽戲去。”
父女兩個退了下去,花廳之内幾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哎,”有一個年輕些的到底忍不住,心裏的話總是要說出來,“安徽兩位最傑出的人物,若是一起攜手,隻怕天下那裏都可以去得!如今卻是鬧得如此水火不容,我真真是不知道如何說是好了!”
“這也難怪,”後面幾個人在竊竊私語,“昔日少荃公可是沒少下死手整胡大人呢,如今也是一報還一報。”
李鴻章雖然是坐在了後頭聽戲,可上面演的如何,到底是沒入了他的耳朵,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親随來報,附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麽,這才有了一點精神,他對着身邊的李菊耦笑道,“乖女,你要陪着爲父入京,那必然是知道爲父想着去那裏,你倒是猜猜看,爲父這番入京跑官,想去哪兒?”
“想必不會是入軍機處,”李菊耦看了一眼台上的關公,到了敗走麥城,原本通紅的臉譜,在這裏變成了暗紅色,帶着一股子的末路氣息,“前個才發了軍機大臣的新人選,父親若是入選,隻怕這會子胡雪岩也不會拿着這些戲來諷刺父親了。”
“也不會是六部尚書,”雖然如今差不多已經有了十來個部,但是通俗稱呼還是稱呼爲六部,“父親大人的性子,女兒是最清楚的,若是和人性格相似的話,那就是最類似樸存公,您也别不愛聽我說這話,您是最不喜歡人在邊上掣肘的,在地方上一言九鼎唯我獨尊慣了,入京當一部院尚書,不僅上頭有軍機大臣管着,各部都還有狗皮官司打着,隻怕是沒有一處如意的地方,地方督撫,若不是爲了資曆更深些,誰願意入京當一個憋屈的尚書呢?父親大人是不會屈就這些位置的。”
“那麽自然就剩下一個了,”李菊耦捏着帕子笑道,“天下第一總督,是也不是?”
兩個人的身邊都沒人伺候着,最近的客人也在幾丈開外,戲台子前吵得很,無虞被人偷聽到,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你啊,”李鴻章啞然失笑,拿起了蓋碗喝了一口茶,“把你老父親都看穿了。”
“您那些心思,我****伺候着您,那裏會不知道呢,”李菊耦笑着說道,“旁人也不是傻子,您的用意,隻怕是入了京,大家夥都能猜到了,您呀,該幹嘛幹嘛去,倒也不用在這裏杵着了,胡尚書的戲兒,就讓女兒我生受着就是。”
李鴻章哈哈一笑,隻留下了李菊耦一人坐在最中間的地方,津津有味的聽着三慶班的戲。
“李鴻章進京了?”慈禧太後放下了手裏的折子,對着李蓮英說道,“他住在哪兒啊?”
“住在了安徽會館,今個下午到的,”李蓮英彙報道,“胡雪岩還送了一出戲請他看。”
“那必然不會是什麽好戲,”慈禧太後揉了揉手腕,寫了一個下午的朱批,倒是有些累了,聽李蓮英說是兩處失敗的戲碼,慈禧太後失笑,“李少荃要氣死了。”
“明個就讓他遞牌子進來,”慈禧太後想了一會,“他的山河總督,不知道願不願意挪窩,不過你那個把兄弟的話說出來,李鴻章倒是想要換位置了。”
李蓮英的把兄弟就是孫毓文,當然李蓮英是堅持不受的,隻是孫毓文依然是貼了上來,顯然,慈禧太後是知道了軍機處發生的事兒,“也不知道外頭的人,會不會覺得這是我的意思。”
李蓮英不答話,隻是聽着慈禧太後自言自語,“罷了,明日見了他再說吧,直隸這裏,也要有個妥當的人來把關着了,将來的事兒有的麻煩呢。”
“皇帝出宮多久了?”慈禧太後又問,“是什麽時辰出去的?”
“是下午兩點出的神武門。”
“才出去呢?”慈禧太後說道,“也不知道太平湖那裏怎麽樣了,七爺的身子,時不時好不好的,已經熬了這麽些年,千萬不要在這當頭上出事情,”她這個時候突然對滿滿的奏折失去了興趣,臉上恹恹的,把朱筆一擱,“這些煩心事,再堅持些日子,就差不多到頭了,到時候就可以過幾年舒坦的閑日子,”她也不知道說給誰聽,“以後再也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