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面孫毓文算是新進軍機,所以他現在還不太清楚國際之間的局勢,于是他疑惑的發問了,“英國人這是要做什麽?是見到咱們打法國人,法國人敗了他們忍不住要替他出頭?我瞧着英法兩國的關系,雖然是好,也沒有好到這種要替法國背書的程度。”
慶海知道一些原委,“英國人最講究的就是均衡之說,在歐洲,他需要法國來遏制德國,所以他是不會看到法國過于衰敗的,如果我們對于法蘭西的打擊太過厲害,助長了歐洲其他國家,如德奧俄等國,這對于英國在歐洲的權威,是不利的,再者,在亞洲這裏,咱們若是把法國人都趕走了,接下去,那隻怕是咱們太強大了,英國人又要擔心他在亞洲的權柄,是否受到削弱,如果大清太強了,英國人怕又要不安了。”
“卻也不知道英國人爲何如此忌憚其他國家?”孫毓文疑惑不解,邊上垂手站着的王恺運解答了。“凡是霸主之位,從來都是最忌憚别人會趕上來,動搖他的霸主地位,想當年英國就是靠着打敗了西班牙、荷蘭、法國,這麽一步步的從小國,成爲了如今的世界日不落帝國,靠的就是這麽一步步暗地裏增加實力,然後一步步的掀翻看上去比自己強大的國家,所以英國在歐洲就絕不容許任何一個國家成爲歐洲霸主,來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别看如今英法關系極好,昔日拿破侖皇帝橫掃歐洲的時候,反法聯盟要把法國置之死地的就是如今的英國人。”
這麽一說大家夥都明白了,孫毓文老成些,“英國人反複無常,如今又承認了越南的地位,請皇太後的旨,是否要駁斥回去。”
“駁回去,隻怕是英國人會動手啊,”董元醇擔憂的說道,“舊年也不是沒有英法同流合污,一起來中國生事的事情。”董元醇說的是英法兩國發動的第二次鴉片戰争,某種程度來說,二鴉之戰是慈禧太後從幕後到台前來
“壬秋說的沒錯,是這個麽理,英國人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均勢,”慈禧太後早就洞察了英國人的想法,她微微有些不屑,“所謂均勢是什麽?世界上任何國家隻能成爲二流國家,而不能英國比肩,因爲如果有和他一樣強大的國家出現,那麽他就不是日不落帝國了,他原本受到的資源,榨取的殖民地的金錢,就不會一直源源不斷的湧向倫敦,那麽他自然很關心,到處都在關心愛護其他國家的事情,巴不得指手畫腳,把他自己個當成世界的太上皇,”慈禧太後冷冷說道,“不過也不用太擔心英國人會動手,現在不同于三十年前了,三十年前咱們可是一艘軍艦都沒有,現如今呢?法國人想要來南海耀武揚威,甚至要進攻馬尾港,可笑,”她冷笑連連,“想的倒是挺美,隻是可惜,連海防港都出不去!”
太監宮女們在一邊,點燃了紅羅碳爐子,挂起一個紫銅螭龍嘴的嵌綠檀木茶壺,煮沸了,然後轉成小火,隻是等着水冒出了金魚吐水一樣的細小泡泡來,才拿起來,倒了幾碗茶,宮女用托盤拿了過來,慈禧太後揮手,“大家旅途辛苦,都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慈禧太後也接過了明黃色五龍祥雲蓋碗,喝了幾口茶,微微思索一番,繼續說道,“英國人防着我們太強,影響到他們在亞洲的權柄,所以要把法國人留下來,這不是他們要幫助法國人,歸根到底是要爲他們自己的利益服務,所以他們要幫忙了。不過,這是一點,另外的一點,隻怕你們都不知道。”
大家都看着慈禧太後如何說話,“西方人一直都覺得,隻有白人才可以統治世界,所以他們對于咱們中國、非洲,或者是印度這些人,都覺得自己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他們互相之間有勝有敗,覺得十分正常,但是如果覺得是敗在了中國人,咱們黃種人的手裏,就絕對是不能夠接受了,之前的二鴉之戰,還可以說他們中了我們的詭計來推卸原因,現在在越南,法國人的正面戰場失敗了,白種人的優勢論怕是站不住腳了,所以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偏見和固執,這樣的固執和偏見一旦受到質疑,那麽就是最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不是把中法戰争提升到種族歧視的高度,而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問題,曆史上中法戰争馮子材取得鎮南關大捷的時候,英國首相就公然宣稱,“任何對于白種人的攻擊都是不道德的,任何想要質疑白種人在世界各地的統治地位的人,都必須得到我們歐洲所有國家的傾盡全力打擊。”然後英國方面就自然而然的向中國方面施壓,清朝在沒有銀子繼續開戰,并且越南已經徹底抛棄中國的情況下,不得不進行了妥協,使得馮子材含恨北歸,不敗而敗的中法戰争成爲了晚清戰争史上唯一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戰争,但是也毫不留情的暴露了中國的虛弱,之後列強自然是更加不忌憚了。
“他們要咱們停火?”慈禧太後臉色凝重,“我想着要新軍克複西貢,越南全境皆歸新國主爲有,如此一來,過些日子升龍府登基,才是名正言順,衆望所歸的好事,但是英國人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如果接下去咱們不停火,隻怕是煩擾還有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