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家的房内出來了一個穿着青布袍子的年輕媳婦,端了一壺茶來給小三子,見到街坊都在,雖然臉有些微紅,但還是熱情大方的一一打招呼行禮,大家的心裏十分的豔羨,小三子如今真算是發了,這些媒人最是眼尖手快,這才多久?媳婦都已經娶進門了,半瞎眼的老娘在家裏頭也成了老封君,要知道如今四九城沒媳婦的男的不少,怎麽就先輪到小三子了,接下去難不成這工廠裏頭的工人都要暢銷起來了?有姑娘的街坊心裏頭在盤算着,接下去是不是要讓三街口的劉媒婆着意打聽着幾個在工廠裏上班的小子?有這麽一個鐵飯碗,将來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洋灰廠那裏雖然髒了些,可爺們髒一點,回家了不是家裏頭有人伺候着嗎?錯不了。
小三子正準備再說什麽,四合院外頭,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原本圍着小三子的街坊鄰居們,頓時轉過了頭,原來外頭來了兩個片警,片警的頭上帶着一個大蓋帽,身上穿着石青色的貼身制服,肩膀上的小星星熠熠生輝,穿着皮靴,綁着高腿,腰間挂着一把刀,還垂着幾個亮閃閃的鐵環,也不知道做什麽用,小三子連忙站了起來,排開衆人,甩了甩袖子,“哎喲,張爺,王爺,今天真是難得,貴腳踏賤地,蓬荜生輝,”他爽快的請了一個安,這個時候街坊們又是眼紅了起來,小三子以前是半句話憋不出什麽屁來了,進了廠子,有了身份,如今面對這些街面上最厲害的警察,也是對答如流毫不膽怯,“快請上座,”小三子行雲流水的揮着袖子,“請上座,喝一杯茶,熱熱身子。”
“不了,不了,謝您的情,我心領了,有差事在身上,”那個被稱之爲張爺的人左臉頰有一道極深的刀疤,像是蜈蚣一樣蜿蜒爬在了臉上,街坊裏頭幾個三大姑八大姨看着心裏直冒冷汗,所幸這個被稱之爲張爺的警察頗爲和藹,顯然也認識小三子,“今個就不喝茶了,改日來恭賀你有了這個鐵飯碗的好差事,今個瞧見你這裏頭熱鬧,所以來問您打聽一個人兒。”
“張爺請吩咐,街坊鄰居都在這裏,什麽人,若是我不知道的,大家夥也一定知道。”
“有個叫黎什麽的?”張爺憨憨的說道,他皺着眉想了一會,還是想不起來叫什麽名字,“王老弟,是叫黎什麽?”
另外一個警察頗爲白淨,看上去也斯文些,幾個八卦的女性已經上下掃了他好幾眼了,他聽到張爺說道,微微一笑,“張哥,是叫黎道源。”
“對,對,對,”他拍了拍腦袋,罵了一聲,“他娘的,我這個豬腦袋就是記不住,黎道源黎道源,就是這個名兒,他娘的,這名字倒是文绉绉的。”他問小三子,“認識這個人嗎?聽說就住在這東安營裏頭。”
小三子有些迷糊,“沒聽說過左近有這個人,黎姓倒是有幾家,住的都挺遠。何況也沒有這個名字的。”轉幾個過頭問了幾個街坊,大家夥都是搖頭,顯然不記得有這個人。
張爺有些失望,“這可是上頭交代下來的,”他對着王姓警官搖搖頭,“若是找不到,咱們可是要吃刮落!”
“倒是有一戶姓黎的,”邊上一個吃瓜的大媽猶猶豫豫的說道,“就住在後頭巷子裏。”
“可是真的?”張爺喜出望外,他臉上的蜈蚣傷疤頓時充血,似乎是活了起來,“有這麽一戶人家?”
大媽顯然有些畏懼這位張爺,哆嗦着不敢說話,小步的往後挪着,小三子連忙勸住,“這位張爺雖然是面上兇悍了些,可最是佛心的,前幾日東邊的馬掌櫃被人在大街上搶走了錢袋子,還是他追了幾裏路把那個小偷給抓住的,臉上的刀疤可不是一般的刀疤,是昔日圓明園平叛留下來,被賤人們砍傷了,瞧着是傷疤,其實是最要緊的勳章!就是宮裏頭的主子,見到張爺也是要點頭贊揚的,别說咱們這四九城的馮大人了,更是稱張爺是老弟,這位仗義忠肝義膽,是錯不了的。”
“哎哎哎,瞎說什麽,”張爺搖搖手,“以前的事兒,就甭提了,就說這個事兒吧。這位大姐,可真有這一家人?”
那個大姐壯了膽子,朝着張爺微微一福,“回張爺的話,是有這麽一戶黎姓的人,就在後頭幾排房屋裏頭住着,聽老人們說,已經是住了好多年了,家裏頭還有個什麽官兒當着,每年都有不少銀錢入賬。”
“哎,這麽說起來,是有這麽一戶人家啊。”邊上花白頭發的駝背老者恍然大悟,顯然也想起來了這戶人家是誰,“隻是卻不知道他家的名字兒。”
“是姓黎的,隻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什麽名兒的人,家裏頭就一個老母親,還有一個老仆,素來是和大家夥不往來的,似乎以前也殷實過,吃穿氣度和咱們老百姓人家不一樣,他家的小子大家夥倒是是常見的,”大媽喜滋滋的說道,說到八卦的事兒,什麽膽怯也不懼了,“雖然不偷雞摸狗,但也是遊手好閑的緊,不像咱們的小三子,孝順懂事,如今還有了好差事,那個小子老大不小了,連媳婦都沒娶上!”
小三子尴尬的笑着,“我算什麽人物呢,上不了台面的,張爺,您瞧,要不讓小的帶您過去?”
“不必了,你們自己請便就是,”張爺拱手搖了搖,“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兩個人轉身離開,那個提供情報的大媽這會子突然打了雞血起來,“我說各位,卻不知道後頭這戶人家,到底犯了什麽事兒?巴巴的讓兩位警官大人趕過來詢問呢?”
“誰知道呢?這年頭,四九城抓的人可不老少了,”那個灰白色頭發的大爺唏噓的說道,“也不知道那裏是牽扯了這家人,不然也不至于有警察上門。”
“不能夠,”小三子啞然失笑,他到底是有些見識的,“咱們如今西聖爺最是聖明,不搞那些誅九族的一套,就算别人有什麽罪過,親戚也不至于有什麽攀扯,好了,咱們也别說這别人不相幹的事兒了,”他到底是有些怕的,如果說這個,指不定有什麽錯處,不談是最好的法子,“就說如今有一個新鮮的事兒,也是招工的,大家夥聽仔細了。”他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這洋灰廠的差事自然有人在招工,可别的地方,也有新鮮事兒出來了,這個新鮮事兒自然就是招工裏頭的事兒,”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等着小三子說話,他故意停了停,從自己媳婦的手裏接過了茶杯,煞有其事的喝了一口,“南郊馬丕山那裏的紡織廠,預備招女工了!”
大家頓時嘩然,“什麽時候,居然也招起女工來了!”那個大媽滿面紅光,似乎好像自己已經入選紡織廠一樣了,“小三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也沒有聽說過什麽女人可以當差的事兒啊!”
“就是就是,”幾個大媽十分激動,“這是沒聽說過的事兒啊,如今世面上的新鮮事兒一天比一天多,咱們真是快要跟不上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好三兒,大媽以前是最疼你的,家裏頭那個玉兒原本是想要許配給你的......咳咳,這事兒不提了,就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個乖孩子,會心疼大媽,把這事兒,和大媽仔細的說一說,大媽虧待不了你。”
“這事兒說來也簡單,就是紡織廠那裏的差事需要女人來做,這第一自然是要細心,第二就要快,那洋玩意的機器都是燒煤的,快的很,人在那裏翻檢做工,不快,那棉布紡織出來,亂了絲線,就不成了。”小三子微笑着說道,“所以需要女工來做。”
“是這個理兒沒錯,”幾個婦人激烈的讨論起來,“男人家笨手笨腳的,那裏會織布的事兒?這事兒原本就是咱們該做的。”
“三子,你說這女工,工錢什麽的,和你們能一樣嗎?”那個激動的大媽突然想到了這最關鍵的事情,“大媽亂說話,你也不見怪,自然是和你們這樣的好手不能相比較的了!”
小三子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您問的在理,大家夥都知道,這當差是要給錢的,如今卻還不知道工錢如何,這個是要進去按幹活的時間和幹活的量來算的,如今說不清楚,但是外頭風聲很多,說這個女工的工錢,絕不會比男的少,最最緊要的一條,這幹滿多少年,将來一樣的有退休金!”
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件事兒,幾個大媽頓時坐不住了,連忙問小三子那裏招工怎麽報名,“各位大媽大嬸,您們哪,就别湊熱鬧了,這是要從年輕人裏頭選的,雖然不是什麽體力活,到底也是當差幹活,累的很,”小三子無情的澆滅了這些大媽想要去報名的想法,“這條件倒是和我們這裏差不多,就是要識字!”
“大媽不成,可以讓我家的玉兒去啊,”大媽原本有些垂頭喪氣,結果轉念一想,複又喜滋滋的說道,“她年輕,而且還認字,舊年跟着宮裏頭出來的姑姑在前頭女私塾裏學了一年的字,想必是可以的,繡花縫衣都是最厲害,以前還準備着許配個好人家......咳咳,肯定是沒事兒,必然選的上。”
“您如今怎麽不讓她找個好婆家了?”鄰居打趣說道,“這可是最要緊的事兒!”
“如今那個先不重要,什麽婆家,比得上這一輩子捧着的鐵飯碗??”大媽連忙說道,“您也别笑話我的小心思,女孩子家,自然要找個好婆家,這是他一輩子的歸屬,輕易是不能馬虎的,但若是真的能進了廠子當工,這身價就和别人不一樣了,各位街坊可是見過,這天下的女子有工錢拿,老了還有人養着的事兒嗎?真真是難得,有了這個差事,自己的下半生就有了依靠,将來在婆家那裏說話也硬氣一點。”她的一席話倒是引起了衆人連連點頭,這話沒錯,隻要是有了份差事,這嫁到那裏去都不會受窮,手裏有錢,說不定當家太太的架勢拿出來,婆家誰都要怕着你,敬着你。大媽連忙又朝着房内喊着,“我的老太太,小三子可是我從小看到他的,玉兒和他也是親兄妹一樣沒差,玉兒的前程,今個我就隻能是厚着臉皮托付在三兒的身上了!”
小三子半瞎眼的老娘被媳婦扶了出來,臉上的笑意怎麽藏都藏不住,身上的大衫漿洗的幹幹淨淨,上下一身新,顯然是開始過好日子了,原本嘴角很深的法令紋,如今也綻開猶如一臉盛開的菊花,她笑眯眯的說道,“他嬸你說的什麽話,大家認識這麽多年了,玉兒的事兒,那能不緊着幫忙呢?三兒啊,這事兒,你去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麽個章程,街坊民居親朋好友搭把手,那麽自然要幫一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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