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艦船隻的問題倒也好說,”王恺運說道,“我南洋水師造船的技術大部分都是由法軍而來,制式相同,繳獲的法國軍艦除卻幾艘無法修補的之外,其餘的軍艦都可以爲我水師所用,這裏頭,算起來,還是法國人虧了,我們把木質軍艦換了法國人的鐵甲艦來。”
“他們自然是虧大了,”慈禧太後望着窗外的夜色,這個時代,沒有霓虹燈,也沒有電,所以外面的夜色是靜谧無比,半個月亮從烏雲之後半遮半掩,撒着春天的清輝,“北越艦隊全軍覆沒,我就算把南洋水師都打沒了,也足夠稱之爲大勝。”
這次海防港大戰的勝利,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标志碑的勝利,之前所有人都認爲,中國國力衰弱,無法和西洋諸強在軍事上予以抗衡,你那個什麽,八裏橋之戰,無非是以多勝少,占據了主場優勢,算不得什麽,而且作爲還是中古時期的軍事集團戰勝了近代的軍事技術,這原本就是一種倒退,而且也隻能是一種概率極少的情況發生,英法兩國在第二次鴉片戰争時候的海軍橫掃中國海域,這就很形象的說明了,工業革命之後的西洋軍事力量不會因爲一次小小的戰役失敗而得到否定,那麽接下去,就是關于清俄之間關于北海之間反複的争奪,可笑,俄羅斯在西伯利亞的軍事力量隻能是更爲落後,根本不能代表西方列強的真實戰鬥力的,雖然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有些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西洋人開始認爲,在陸軍上,中國人靠着人海戰術,不惜揮霍戰士們性命的前提下,一定程度上可以和西方人抗衡,這一點在之前的越南北圻幾次戰役之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但是在海軍上,很顯然,中國人還遠遠不夠格。
天津教案,法國人的遠東艦隊就已經北上威脅過中國,在這個時候中國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隻是把自己的怒氣先後撒給了西班牙和日本這些海軍軍備不夠強的國家,顯然,中國人的海軍,是遠遠不能夠和法國人相提并論的,就算他們的軍艦都花了重金購買而來的。
法軍海軍部的前任部長在北洋水師的一單大生意被德國人搶走的時候,曾經無不酸溜溜的說道,“海軍的建設是需要數以百年,數以幾代人的時間才能夠建設齊全的,現在中國人的确是有錢,但是有錢不一定能夠建設好海軍,單單從他們的名字就看的出來了。水師?試問有哪個國家的海軍還稱呼爲水師呢?可見中國人隻是想要固守自己的海防線,絕不會企圖建立遠洋艦隊,當然,他們也建不了。”
這些偏見隻能用實力去打破了,沒錯,百年海軍,不是這麽二十來年就辦的起來的,可法蘭西海軍部的這位前部長忘了最緊要的一點,那就是中國人做事,從來的上有所好,下必從焉,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凡事隻要是上頭的人重視了,在中國,永遠會花最短的時間,最好的資源,最多的金錢人力來造就這件事。水師是朝廷的頭等大事,把錢袋子看的無比牢靠的寶鋆,也不敢在水師這裏有什麽克扣的地方。
新軍出擊北圻,逼退法蘭西的正規軍,已經是足以稱雄了,而兩洋水師合璧,更是全殲了法軍北越艦隊,将南海海域上成建制的外國海軍力量一掃而空,這個時候,誰敢說中國海軍沒有用?隻怕是最狂妄的法國人,在面臨這樣的苦果之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成人,中國人的水師,的确已經是成爲了世界級的強者。
不僅僅是榮祿和王恺運,其餘的軍機大臣包括随行的郭嵩焘也都在此處,車廂裏頭不必宮殿寬敞,隻能是分成兩排坐在長條椅子上,聽着慈禧太後說道,“這眼下是勝了,但是法國人的援軍已經過了馬六甲,”這個時候慈禧太後還是十分慶幸自己的好運,如果再發動晚幾天,說不定法國人的北非艦隊援軍趕上來,到時候全軍覆沒的是南洋誰也未可知,可見天命垂憐有備之人,“北非艦隊的船隻還不如北約艦隊的多,噸位大,隻要提高警惕,怕是不會讓法國人得了便宜去,陸軍上,他們的人數也不見得很多,接下去的戰事,隻怕有的打,不過今個我倒是想要問一句,大家夥是什麽意思?打仗是不可能持續打下去的,戰争隻是一個手段,而不是目的,接下去,大家參詳參詳,法國人會不會繼續和咱們打仗,還是要再等等?”
大家夥都有些奇怪,咱們這位西聖爺,最是果斷強硬的,對于外國人,素來親近德奧兩國,這是平等的交往,對于英國麽,身段十分柔軟,但是對于其他國家,素來是不會留什麽餘地的,如今正是大舉進攻的時候,怎麽,要準備議和了嗎?
莫非聖心有了些轉圜?幾個人心裏頓時想起了什麽,慶海是分管理藩院的,法軍想要越南,他是最有發言權的,“奴才以爲,這要看法人怎麽個意思,如果法國人能夠把越南讓出來,和咱們大清保持友好,最好是簽訂一個條約,說明兩國交好之意,那麽和談自然可行,現在法國人新遭遇了敗仗,氣勢受挫,說不定越南的事兒能夠迅速的解決。”
郭嵩焘卻是不以爲然,禦前奏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然他和慶海關系甚好,但是他還是看的觀點十分不一樣,所以也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法國人的性子微臣在巴黎接觸的頗多,他們十分在乎顔面,且在普法戰争失敗之後,這個對于面子的要求是更爲強烈,他們一心一意想要複興法蘭西昔日的榮光,所以之前想要把越南吞并,這也是彰顯法國複興的一個重要标志,所以他們才會不顧及任何方面的意見,一意孤行想要侵占越南三國,之前茹費裏總理下台,就是因爲吞下了紙橋大敗的苦果,不得不承受議會和民衆對于失敗的怒火,現在北越艦隊的全殲,對于法國的打擊來說,遠勝于紙橋之戰,而這個打擊,到底是什麽一個效果,現在還說不好,微臣以爲,法國人,目前還不會善罷甘休,如果還心氣高的很,這就不會議和,如果想要議和,那麽沒有在别的地方賺到便宜之前,他們無法和國内交代,隻怕也不會議和。”
慈禧太後點點頭,她還是十分認同郭嵩焘的說法的,法國人花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潛移默化明的暗的,使了多少精力在越南上面,就是想要吞并越南,來确定東南亞的霸主地位,絕不會因爲一次戰役的失敗而退卻,北越艦隊的失敗,對于法國人來說是一場重大的打擊,但這個曆史上沒有的失敗,法國人如何應對,何談
“那談還是要談的,”慈禧太後說道,“上海哪裏找個章京和他們領事談把,橫豎談什麽,不打緊,總要的是要向各國表明,”她的嘴角帶出了微笑來,“咱們大清是最講究仁德的,打越南的法軍不過是不得已而爲之,隻要法國同意退出越南,我們什麽事情都可以談?”
法國人是不會現在就退出越南的,現在就退,别人怎麽看?所以這個和談顯然也隻是幌子,說到這裏,太後的意思很明白了,“朗生那裏,左宗棠已經準備過去親自督戰了,法國人的意思,現在也很明白,就是想着在陸軍上瞧一瞧能不能夠把咱們的新軍給沖垮,海軍他們已經翻不起什麽大浪了,如果等到法國本土的艦隊再到越南來,隻怕是黃花菜都已經涼透了,這樣一來,他們想要做什麽,就很明确了,那就是要在陸地上和我們争一争雌雄,到了最後如果海陸之上一勝一負,起碼也不至于太過于丢臉,到時候見好就收,自然就是最佳,可是啊,咱們能讓法國人如意嗎?”慈禧太後微笑道,“所謂唱戲唱全套,水師上大放異彩,那麽接下去,新軍那裏也要齊頭趕上啊。”
慈禧太後語焉不詳,其餘的人卻都是精神振奮起來,顯然,如今在朗生前線上的兩軍對峙,絕不可能繼續下去,中國想要克複全功,法國人想要力挽狂瀾,接下去海面上不會有什麽大戰事,最關鍵的焦點,那麽就在朗生前線那裏了。
“不知道現在的這個法國總理會不會下台,如果法國人對于自己的政府,這點耐心都沒有的話,”慈禧太後說道,“那麽大約他們是真的沒救了。”
越南的彈丸之地,再次成爲了世界矚目的地方,在北京的法國大使雖然已經被驅逐了,可其餘各地的領事卻都還在,英國大使韋德這一日就被一個不速之客,将整天的安排全部打擾了。
是的,韋德已經很适應在中國時不時的接受到驚喜的感覺了,從愛德華親王訪華之後,蘇伊士運河和克什米爾還有孟加拉國,都是中國人,層出不窮的給了自己巨大的驚喜,或者是驚吓,所以他對于不速之客,或者是意外的消息,真的做到了中國人所講究的那樣穩如泰山了。就在前幾日,得到了法國北越艦隊全軍覆沒的消息,他這才不得不收斂住十分震動的心情,然後正視起這個居然可以和法蘭西正面戰場上抗衡的古老卻又十分年輕充滿活力的遠東國度來。
但是今天他接待到了這個不速之客,還是因爲他嘴裏說的消息,受到了巨大的震動,韋德原本正在招待客人喝咖啡,聽到了這個消息,咖啡杯重重的掉在了杯托上,幾滴褐色的咖啡飛濺了出來,濺到了韋德的白色襯衫上,韋德都恍然不知,“什麽?貴國的總理已經被彈劾下台了?”
“是的,”法蘭西駐天津領事沮喪的說道,他的臉上十分的不高興,“就在巴黎當地時間的今天晚上,議會正式将現在的亨利總理彈劾下台。”
“請恕我直言,”韋德疑惑的說道,“貴國的總理才上任不到半年,怎麽這麽快又把他給彈劾了?”
韋德的字抓在了“又”上,“雖然遭受了海防港那麽大的慘白,但是我認爲,這不是總理閣下一個人的過錯,頻繁的更換國家元首,是非常不利于國家大事,特别是現在和中國人作戰的時候。”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爲這是我們法蘭西的憲法規定的,議會可以在任何時候對内閣進行彈劾,”聽到韋德這麽說,法蘭西駐天津領事的臉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在暗地裏詛咒所謂的抿住和自由到底把法蘭西搞成了什麽樣子,但是在外面,他是不會表露出來的,“今天我來這裏,是請求大使先生幫助法蘭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