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細說,隻是點到爲止,“不過你也算不錯,支持了這麽些日子,還沒倒閉。”
“小人多嘴問一句,如果西聖到上海的時候,小人的銀号已經倒閉,西聖會如何?”
“如果你的銀号倒了,你的聲譽沒了,那麽隻能證明你這個東南蠶神虛有其表,不值得我看重你,”胡雪岩的心裏砰砰砰的劇烈跳了起來,“曆史大潮就像這黃浦江的江流,一直不停的朝着前方沖去,我們每一個人都像是弄潮兒,在水面上弄潮,如果被大浪吞沒,那麽這個人也就算不得什麽人傑,那麽,”慈禧太後淡然說道,“死了也死不足惜。”
“你如果在我來上海之前倒了,那麽我自然也就當你這個人不存在,盛宣懷也可以做蠶絲的事兒,我爲何要找一個失敗者來做這個?蠶絲的倉庫都在官府手裏,你說說,到時候,你還能問盛宣懷拿蠶絲的收購銀子嗎?”
這是赤裸裸的現實,胡雪岩久經商場,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隻是高位者如此直接紅果果的說利益的話兒,未免有些接受不了,“你的确是不錯,外有洋人狙擊,内有晉商官府拖後腿,還能做了這麽多的事兒,難得難得,這是要好好表揚的,你能忍得過這次風波,那就值得我來栽培你,左宗棠的面子還不夠那麽大,讓我親自來你的阜康銀号表示支援,胡雪岩你應該是最聰明的,猜猜看我要什麽。”
“西聖要蠶絲出口協會的主管之權,”胡雪岩沉聲說道,他很顯然明白了這個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如此,不然慈禧太後根本不會看上這個銀号和自己,“和洋人們争奪蠶絲定價權。”
“不錯,答對了,”慈禧太後滿意的點點頭,她坐在了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悠哉說道,“我親自來此處,就是認爲蠶絲的這場戰争,遠遠比越南的更重要,所以蠶絲的價格,不能讓法國人說了算。”
“那麽自然也不能小人說了算。”
“我說了算,和你說了算,并無什麽差别,你呆在上海這裏,格局還是太小了,我且問你,洋務辦了這麽多年,出口最好的東西,是什麽。”
“洋務多年,基本上洋人們的工藝咱們學了不少,輕工業這些東西,自用是夠了,要想出口,還不能夠,咱們的效率沒有洋人的工廠高,成本下不來,出口是不成的,但是咱們的這些拳頭優勢商品,在西洋還是足夠傲視群雄的,洋人們的紡織機引進來,咱們的絲綢織布提高了三倍有餘,花紋可以更繁複,色彩也更絢麗,不同于洋人們自己弄的大路貨,咱們的都是奢侈品,這絲綢是一等一的。”
“瓷器和茶葉自然不用多說,也是最好的,茶葉這麽多年,出口逐漸的減少,查其原因,印度那裏的紅茶質量和産量漸漸的上來了,英國人在印度種茶葉,幾乎就是零成本,咱們的茶葉又是最貴的,難免價格上落了下風。”
“小人在籌備的蠶絲生意,咱們中國是最大的蠶絲出口國。這些東西裏頭,瓷器和絲綢附加的價值最多,因爲這些都是要人工仔細做出來的。”
胡雪岩的話提出了三個問題,一個是人工附加值不夠高的産品很難提高價格。另外一個新興市場對于中國原本優勢項目的出口沖擊影響是很大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由于效率和技術的原因,工業制成品想要出口,沒有價格優勢。
“是這個理兒,”慈禧太後很是滿意,能做成這麽大的聲音的人,絕非是等閑之輩,這樣一番話說下來,有幾個東西的要害确是抓住了,“出口多了,能多賺洋人們的錢,海關的稅也可以多收一些,你的蠶絲協會,是一件好事兒,蠶絲、茶葉、絲綢、瓷器這些東西,隻要是咱們賺大錢的東西,價格一定要放在自己的手裏,決不可給洋人們拿走,所以你的事兒我一知道,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祝你一臂之力,這一千萬兩銀元可是我從戶部挪用出來的,”慈禧太後笑道,“幸好閻敬銘不會來查我的帳。”
胡雪岩感激涕零之餘,也知道自己必然要付出大價錢,他不免有些心酸,雖然慈禧太後來幫自己,但是日後的這個蠶絲定價權,隻怕是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了,“這個銀子是借給你的,你放心,”慈禧太後似乎又看出了胡雪岩的顧慮,話語直指胡雪岩内心,“蠶絲的事兒,現在還是你說了算,隻是我這個銀子不能白給,總是要收利息的。”
“請太後放心,太後援手,小人絕不是不知道知恩圖報。”
“如此就是最好,我給你一年的時間,”慈禧太後點點頭說道,“安排好阜康銀号所有的事務,然後入京當差吧。”
“這?”胡雪岩有些疑惑,“小人不明白。”
“你胡雪岩号稱是紅頂商人,想不想把這個商人去掉,”慈禧太後又喝了一口茶,“當一個名正言順的紅頂子堂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