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微微一笑,“不敢當,胡某人不過是小打小鬧,比不過巴黎銀行的架勢,行長先生您财大氣粗,有法蘭西這樣的泰西大國在後頭撐腰,我胡某人再怎麽樣膽大妄爲,也不敢把自己的票号取名一國首都,北京銀行,這樣的殊榮我可是想也不敢想的,行長先生是看不上我這些小生意的,這些日子巴黎銀行也是享了清福吧?”
裏昂臉上閃過了一絲尴尬之色,群情洶洶,法國人現在有點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巴黎銀行根本無人問津,大家躲閃都來不及的,加上連預備好大量的款項來準備給蠶絲收購,結果收購到的蠶絲微不足道,隻怕是巴黎随便一家的成衣店就可以消化掉這些蠶絲織出來的絲綢布,那麽自然是清閑無比,胡雪岩暗含諷刺,裏昂來不及說什麽,埃爾斯潘是一個瘦高個的紅頭發男子,性子沖動的很,他也不和胡雪岩套近乎拉家常,把一張報紙甩在了茶幾上,“胡先生,我也不和你廢話,你瞧了這個報紙就知道接下去要怎麽做了!”
“我胡某人做事心裏有數,還輪不到您這位法國人來教,”胡雪岩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随即不理會埃爾斯潘,轉過頭看着盛宣懷,此時他隐約知道法國人出手對付自己了,隻是還不知道他們如何出招,這時候要先了解清楚盛宣懷是什麽意思,“盛大人,您這大佛來我這座小廟,我可真是不敢當,敢問大人一句,大人和法國人同來,是不是預備着和法國人聯手,對付胡某人啊?”
胡雪岩劃了火柴,皮裏陽秋的說了這麽一句刺話,盛宣懷也不以爲忤,擺着手笑了笑,“那裏的話,我無非是和兩位先生湊巧一齊來了,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胡老闆千萬不可以誤會,我的事兒,且不忙,還是等着胡老闆先和兩位大商人談談吧。”
胡雪岩叼着煙鬥轉過頭看着行長裏昂,裏昂伸出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胡雪岩微微思索,拾起來茶幾上的報紙,漫不經心的打開一看,瞳孔猛地縮緊,他刷的站了起來,“這是什麽!”
“這是中文的報紙内容,”裏昂笑眯眯的說道,“胡先生不認識西洋文字,難道現在也不認識中國文字了嗎?”
“我自然知道這是中國文字,”胡雪岩原本淡定從容的表象被一把的扯了下來,他的臉上紅白一片,雙手忍不住劇烈的顫抖着,鼻翼張開,“可這上頭的東西,意大利的消息,”他把報紙刷的甩在茶幾上,“絕不可能是真的!必然是你們捏造的!”
“胡先生,請不要着急,這雖然是我們法蘭西的人編輯的報紙,但是上面的内容當然是謹慎可靠的,意大利的波河平原那裏出産的蠶絲大豐收,去年全年出産的蠶絲大約可以提供法蘭西四個月的用量,今年那裏準備擴大規模,接下去蠶絲的生意,”之前被受氣許久的埃爾斯潘這時候痛快淋漓的說道,“看來不需要胡先生您來麻煩了,我們法蘭西可以用更便宜的蠶絲了。”
幾個在室内等候着的管事不敢置信的對視,素來天下的蠶絲都是中國出産,而中國蠶絲十之八九都是江南這幾處地方出産,别的地方的蠶絲隻能是打打邊鼓,卻不知,意大利居然悄無聲息的出了這樣的大新聞,“法國和意大利王國是接壤的,運輸十分方便,蠶絲的價格,大概還不需要兩錢的價格,可惜啊,”裏昂煞有其事的哀歎道,“埃爾斯潘先生的蠶絲協會大約是不需要巴黎銀行上海分行的貸款和資金了。”
胡雪岩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強自忍住了震驚,看着兩個法國人正在獰笑的看着自己,他定了定神,略微帶着不屑,原本顫抖的聲音鎮定了下來,“盛大人,卻不知,您那邊,這事兒知道嗎?”
“我也是知道沒多久,”盛宣懷笑着說道,“爲了怕這事兒是流言不能當真,還特意發了電報給意大利國在北京的大使,結果此事居然是真的,來之前,所以先和巡撫布政使打了招呼,免得他們不知情。”
胡雪岩氣的發癫,好的很,什麽人都打招呼到了,就是自己還被蒙在鼓裏,“大清早就有規定,未經許可,不許任何人發行報紙,貴國的這點花招,難不倒我,這隻是小道消息,當不了真的。”
“貴國的規定我研究的十分透徹,”裏昂施施然的站了起來,今天過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擅自發行一千份報紙以下的單位或者個人,處以罰款一千兩銀元,這點罰款,對于現在錢多的很的巴黎銀行根本不算什麽,忘了告訴您,胡先生,我剛進門的時候,報童已經在售賣這個報紙了。”埃爾斯潘也站了起來,靠近了胡雪岩,雙眼兇狠的看着他,“我要你明白,任何一個人,都不要想和法蘭西作對,蠶絲現在馬上就要跌價了,我看你收購的那些蠶絲,是不是準備存起來留到棺材裏面去。”
兩個人狂笑着離開,胡雪岩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萎頓在地,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