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緊急,到了次日清晨,左宗棠就在南甯府坐船,準備沿着郁江東去肇慶,換馬車到陽江,除了各司其職的官員之外,其餘的人盡數到碼頭送行,就在碼頭的時候,又接到了一個壞消息,“諒山陷落!廣西提督蘇元春戰死!”
這是第一位戰死的提督級别将領,已經前往太平府路上的曾國荃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淚如雨下,并暴跳如雷,誓言一定要爲自己的老部下報仇雪恨,左宗棠的船隻沒有停留,直接開船,留守南甯府的官員不免暗暗嘀咕,這個樣子的欽差大臣靠譜嗎?要知道諒山已經離着鎮南關不過是百裏之遙了,法國人如果晝夜行軍,隻怕是這個時候鎮南關已經被攻克了。
還有,這樣把全部軍機大臣盡數罷免的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如今看來,大約是不會對的。這不是僅僅是兩廣官員的疑惑,隻怕,更是朝中許多人的疑惑。
“才過了幾天,不用擔心,”左宗棠在船艙内看了那副奏報,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的本意就是要讓法國人的氣焰越來越嚣張,越來越放肆,他們以後和我們對戰的時候就會越看不起我們,驕兵必敗,這才是我們克敵制勝的法寶。”
“可東翁,”左宗棠的幕僚不免有些憂慮,“鎮南關和諒山近在咫尺,若是法軍進了鎮南關,隻怕朝廷那裏會降罪東翁。”
“不打緊,若是尋常的毛頭小子當着這個統帥,自然是擔心丢城失關的,我是老臣,這點擔待這點體面還是有的,丢了鎮南關,不算什麽,隻怕我丢了廣西幾個府,西聖也不會打我闆子,這就是老臣的作用,再者,有馮子材還有曾老九,不會有事,在國境外面除了死幾個兵将,别的都是越南自己遭殃,和我有什麽相幹?隻是當這個統帥,”曾國藩有些唏噓,“免不了叫人去送死。”
“一将功成萬骨枯,想要取勝,死人是沒法子的事兒,我需要做的就是死最少的人,拿最大的勝利,再發一份電報給胡雪岩,”左宗棠沉聲說道,“他的銀子要馬上到位,這事兒辦好了,賺錢的事兒我不會忘了他,他一直想要進軍廣東,隻是被他的老鄉們堵着,不過如今不同,隻要勝了這一仗,我就幫他在廣東開設票号!”
左宗棠雖然走了,可這南甯府知府的大堂,還是輪不到南甯知府來坐,各地總督離去,最大的官兒還是高心夔,高心夔高據大堂之上,寫了一封文書下去,給自己的親兵衛隊,“立刻将欽州府犯官肅順押解進京,聽候西聖發落!”
“是!”
親兵轉身離去,高心夔臉上不動聲色,隻是腮幫子上的肌肉時不時的抽動着,知遇之恩,無法報答,隻能是靠着這一點小手段來幫你重返權力之巅!
張佩倫面沉似水的和李慈銘坐在了一塊,“莼客兄,昨日之事,弟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幼樵,”李慈銘安慰的對着張佩倫說道,“如今是戰時,他又是欽差大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且忍耐一番吧。”
“我出京要料理南洋水師之事的,如今卻叫我帶着廣東水師去巡邏!廣東水師才幾條船?這且不說了,”張佩倫顯然是十分生氣的,水師之中,最大的資金人力物力都是在北洋,其次南洋,最後做再分到其餘省份的水師,這可不僅僅是份額了,而隻是一點點零花錢而已,“提防法軍艦隊,我靠着這麽點小舢闆,如何刺探法軍情況?實在是可笑。”
李慈銘不說話了,張佩倫的立場較之自己,更爲尖銳,憤憤然,也是在情理之中,張佩倫顯然是咽不下這口氣,“這事兒沒玩,我總是要想個法子對付他!”
李慈銘大驚,“幼樵,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别說是使絆子,隻怕是作壁上觀都不成,這是大事兒,萬萬不能有違令之事,那個欽差大臣正想找一個品級夠的人來下馬威呢!”
“戰事上我有數,絕不會給他拖後腿,”張佩倫抖了抖衣袖,臉上恢複了淡定從容之色,“别的地方,我想,他也沒有那麽厲害,管得到不是他範圍的地方!”
養心殿,如今越南國中失陷多少城池,已經不再是什麽大新聞,慈禧太後每次接到奏報都不免怒氣勃發,她現在終于體會到昔日鹹豐皇帝爲什麽在接到大敗的軍報是那麽的沮喪和暴怒。
“諒山陷落,那麽鎮南關須臾可至,”慈禧太後放下了電報,對着軍機大臣們說道,“馮子材所領萃軍前往鎮南關,曾國荃的六千人大軍也到了太平府,那麽接下去,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所以衙門一聲令下,均在正月初六開衙辦事,國家機器開始迅速的轉動,兩鎮大軍已經在大沽口乘輪船出發,到上海,進入長江,再逆流而上,到湘江上遊,再換輪船到鎮南關前線,九江出發至贛州已經有了鐵路,極爲方便,兩江湖廣等地的糧倉糧草也已經準備就緒,可以馬上南下送到前線,雖然宣戰來的突然緊急,但是相關的準備還是十分及時,禮親王把這些日子下達的命令和各地的反饋情況拿了上來,慈禧太後一覽,果然十分滿意,“這事兒辦得好,古來征戰,第一要務就是後勤糧草,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咱們準備好,前線也沒有米可以下鍋,那麽接下去自然是要看一看這軍事上的事兒了,榮祿,你來說說,兵部下一步是怎麽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