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現在威信極高,雖然這全部軍機處的人盡數罷免,實在是開天辟地的第一回,但也無人敢有置喙,更何況如今三招齊下,恭親王禦前無狀,寶廷彈劾軍機處狼狽爲奸,北甯大敗,隻怕最緊要的就是這個北甯大敗,慈禧太後說滇、桂兩省巡撫和恭親王暗通款曲,不僅僅是意圖,更是把中樞内鬥放到了北甯之戰中,緻使全軍潰敗,雖然幾個人心裏也有疑問,恭親王是否如此不智,還有這消息是否準确?但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幾個人俯首聽命,将軍機處所有大臣開出的旨意已經下發了,王恺運潇灑的走了過來,掀開朝服的下擺,跪了下來聽命,“軍機處,不可一日無人理政,雖然如今還未開衙,但是越南北甯大敗,說不得要好好商議軍政事,所以軍機大臣的人,今日就定了吧。”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什麽,隻好是一齊稱是,慈禧太後凝視惇親王,“五爺,你是宗室的長輩,論理,你應該要進軍機處才是。”
惇親王連忙大搖頭,“西聖爺明鑒,奴才這樣愚鈍的人,怎麽料理好朝廷的大事呢?我連家裏頭的賬本都看不懂,西聖信任奴才,奴才自然是感恩戴德,可這幾斤幾兩奴才自己個是清楚的。”于是堅辭不就。
慈禧太後也隻是這麽一說而已,她當然知道惇親王爲人粗疏,禦前值值班也就罷了,軍機處這樣天大的幹系怕是指望不上,“那五爺,你說說看,那些人可以進這個軍機處。”
這不僅僅是爲了酬惇親王識趣,更是報答惇親王沒有在禦前犯渾要求一力保下恭親王的意思,如果今天惇親王也犯渾,那麽宣宗皇帝的兩個兒子都鬧起來,這樣就無法收場了,不管軍機處如何,禦前這裏按捺住不發生什麽問題,今日這撤換軍機處大臣一事就算是成功了。
惇親王隻是一味推脫,這樣事發突然,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什麽請托的人存在,自然也談不上有什麽人選可以臨時舉薦,若是這個時候舉薦了什麽人,将來萬一他們不承情,反而倨傲不理會自己,這個人情就是白做了,升米恩鬥米仇,可是常見的事兒。
隻是慈禧太後再三要求,惇親王也無法推脫,他不知道有什麽人選,但是也知道照葫蘆畫瓢,“曆朝曆代的軍機大臣,無非是親王、親貴、滿漢大臣、翰林、太後看中洋務,那麽經濟通達的人也總要選幾個。”隻是說到這裏,就再也不肯說什麽了。
慈禧太後這個時候收斂了眼淚,已經恢複了從容不迫的神色,她點點頭,“五爺說的極是,”她把眼光轉到了邊上的醇親王,醇親王連忙一個彎腰,低頭避開了慈禧太後的眼神,“那麽大家夥都不說,我也隻好受累,把這些人好好的選出來,放在軍機處,用來應對越南的局勢。”
她足足沉吟了半個小時,底下的人站着大氣也不敢出,慈禧太後開口說話了,“禦前大臣今日才看的出來,各位都是國朝的忠臣,所以,我也不得不要仰仗,禦前的這幾位了。王恺運,你準備好拟旨。”
“是,”王恺運站在了邊上的小桌子前,提筆豎起耳朵凝神聽吩咐,“禮親王世铎、六額驸景壽,老練謀國,可堪大用,即可入直軍機,擔任政務。”
莊親王和景壽連忙跪下磕頭,景壽在二十多年前就因爲祺祥政變而被慈禧太後拿下軍機大臣的位置,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還能夠回到軍機處,他原意是要固推辭的,但是想到慈禧太後的雷霆手段,實在是不敢多言,隻能是磕頭謝恩了。
“額勒和布、閻敬銘、董元醇、孫毓汶、慶海,連同禮親王和景壽一起,入直軍機,傳旨下去,這幾個人都召進宮,我要即刻商議越南之事!”慈禧太後站了起來,抛開了衆人,徑直進了東暖閣,禦前大臣們幾個人臉色各異,醇親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似乎是如釋重負,禮親王實在是不知道爲何這個天大的餡餅能夠掉到自己的頭上來,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卻也十分的高興,幾個人互相道着恭喜,王恺運已經把聖旨寫好,讓各位禦前大臣簽署,醇親王不免連續目視王恺運,他大約明白,此人這次着實是發達了。
慈禧太後到了東暖閣,坐在了炕上,夏守忠一疊聲的喊着,“取涼水來給佛爺敷一敷,再拿鏡子梳妝的包裹來!叫禦醫!”
慈禧太後看着鏡子之中紅腫的臉頰和破了皮的額頭,摸了摸,不免得又流了淚下來,朱執義跪下來磕頭,“奴才等守護佛爺不利,請佛爺賜死罪!”
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慈禧太後搖搖頭,“起來吧,這和你們不相幹,”她接過了涼水浸潤的毛巾,擦了擦眼淚,随即把毛巾敷在了臉頰上,冰冷的水意讓她混亂的腦子變得清醒了一些,看着鏡子之中的自己,還是忍不住傷心,隻是欲語淚先流,心思無人可訴,鏡子之中閃過了一個人影,李蓮英跪了下來請安,“啓禀西聖爺,北甯的事兒搞清楚了。”
“怎麽一個回事?”慈禧太後冷然說道,她把毛巾丢在了宮女拿着的銀盆裏面,“恭親王在裏面如何了?”
“恭親王沒有下令讓他們撤軍,但是恭親王的确是知道了兩個巡撫的行動,電報是去過恭親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