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倒也沒錯,這種政治意義極強的宴會,包括位置,先後順序,是否出場,都表明了宮中,特别是西聖她的意思,輕易等閑不能尋常視之,自從宗室王公鬧過宗人府之後,這些上了黑名單的人,賜宴的時候,要不把位置安排在角落裏,要不就壓根沒請他們過來,恭親王也是如此,按照排行,應該是五爺惇親王是宣宗道光皇帝實際上的長子,應該是排在第一位置,但是慈禧太後看中恭親王,素來都是恭親王排在第一位,惇親王反正居于恭親王之下。
惇親王不過是幾日沒出府,就出現了這麽大的謠言,後來他知道了,奈何這中秋節已經過去,沒法子,隻能是請了皇太後并宮中太妃嫔幸惇親王府,又特意請了恭親王來作陪,好好的唱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堂會,才把這樣的流言平息了下去。
所以這賜宴是基本上沒人會不來的,不然第二天某某人失勢的流言必然會不胫而走。今天載澄十分奇怪,按照道理來說他任内大臣,今日賜宴,一是當差,二是吃飯,必然要到的,怎麽會不來,故此慈禧太後有此一問。
恭親王聽到了慈禧太後發問,臉上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過稍縱即逝,“回太後的話,他前個日子下差事回家,下馬的時候不小心絆倒,摔傷了,故此沒有進宮領宴,請太後恕罪。”
“哦?”慈禧太後關切的問道,“可有什麽大礙?不打緊吧?傳禦醫了沒有?”
“不打緊,隻是臉上擦傷,有礙觀瞻,故此我讓他在家中休息些日子,免得入宮驚擾了太後。”
殿内衆人聽到這樣話,不由得臉色各異,許多人露出很想笑但卻又忍住的表情,翁同龢耳廓一動,微笑的拿起酒杯,卻不言語,惇親王正欲說什麽,卻被醇親王攔住了,“五哥,弟弟敬您一杯。”
慈禧太後秉政多年,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她看的一清二楚,想必這恭親王的話不實,内裏必有隐情,但是恭親王不說,自然也不好逼問,于是微微一笑,就此略過這樣的話題不再說了。
不一會,賜宴結束,各人去内務府領今日的禮物,賜宴之後都是要賜百官禮物的,這個節禮看情況而定,前年泵阿波羅來朝,帶了許多的胡椒來,故此,那一年的節禮是胡椒,不少窮京官拿出來轉賣,原本極貴的胡椒的價格跌得和狗一樣,今年的節禮倒也還好,是蘇祿國進攻的熱帶水果菠蘿、菠蘿蜜椰子等,這樣的水果在冬日裏頭,倒也受歡迎,比胡椒要好。
恭親王剛剛出了乾清宮,桂祥就追了上來了,他朝着恭親王打了個千,“傳西聖的旨意,請六爺您的福晉,初二日進宮賜宴。”
恭親王點點頭,“我知道了,還叫了誰?”
“五爺福晉和七爺福晉,西聖說了,是幾個妯娌聚一聚,沒有别的人攙和。”
這也是常見的事兒,宣宗皇帝幾個兒子的福晉,倒也關系不算差,慈禧太後慣會籠絡人心,這幾個福晉素來都是經常召集起來聚一聚的,恭親王也不多想,因爲這個時候他也實在是沒什麽心思想别的事兒,心裏郁悶的緊,又壓着火氣,朝着桂祥點點頭,别的話也不說話,徑直就跟着寶鋆和景廉走了。
桂祥直起了身子,朝着恭親王的背影微笑,不防身後來了一個人,“公爺,我瞧着西聖還不知澄郡王的事兒啊?”
“這事兒要問宣禮處,”桂祥轉過頭,對着自己身後出現的王恺運笑道,“也不知道怎麽地,這樣的事兒也沒人告訴西聖?也是,”桂祥自嘲着笑道,“到底是男女之事,上不了什麽台面。”
“這事兒,論起來,還是因爲咱們議政王管教不嚴的緣故啊,公爺您說是不是?”王恺運神秘的笑道,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落下,王恺運的暖帽邊緣出着黑色的貂毛,一下子就把他的帽子染成了灰白色,“這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素來是等量齊觀,循序漸進的,這齊家做不好,議政王的治國平天下,想必也是有問題的。”
桂祥揮了揮袖子,“王大人這番話深得我心啊,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事兒,還是要人去彙報才是。”
“這事兒還要彙報嗎?李濯實的宣禮處不是白吃飯的,”王恺運捋了捋短須笑道,“隻是這樣涉及風月的事兒,他一個太監到底是不好意思開口彙報,隻是西聖今個知道了,斷然不會不過問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嚴重,桂祥朝着王恺運拱拱手,轉身離開,王恺運抖了抖袖子,把身子上的雪花抖了下來,也轉身離開,不一會出了月華門,剛好見到了李鴻藻和翁同龢兩個人結伴而行,王恺運拱手行禮,“李相,翁相。”
李鴻藻是看不慣王恺運這種人的,第一個是幸進,第二個還是改換門庭毫無廉恥,三來仗着聰明才智在朝中興風作浪,但是他有宰相體統,不能和王恺運撕破臉,王恺運再無恥,也是小九卿之一的通政司左通政,于是他隻是點點頭,卻也不說話,倒是翁同龢爲人謙和,微笑着點點頭說道,“王大人啊,這個時候夜深了,我們兩個人,人老眼花的,倒是這路看得不清楚,你的眼神好,凡事看得清,不如就你來領着我們出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