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說這件事不讓您管了,”寶鋆摸了摸鼻子,無奈的說道,“王爺咱們還是别惹事上身吧,還是和法蘭西和談要緊。”
“不,”恭親王難得的露出了堅毅之色,“這事兒要是辦不好,怎麽和法蘭西人談?如果把越南的法蘭西人都殺了,我就是輕輕拱手把蘇伊士運河都給了法人,他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王爺,我倒是要說一句,”景廉一向都是做執行者的事兒,一如昔日的朱學勤,在中樞之中依附恭親王,倒不比在西北任上一下子就屠了幾百與朝廷離心背德勾搭俄羅斯企圖叛亂的部落人丁,這樣來的心狠手辣,不過他凡事不要說話,隻要一說,言必中之,他這麽一說話,恭親王倒是不能不正視,“秋坪,這裏沒有外人,凡事你直說就是,我聽着。”
“俗話說,瓦罐難免井邊磕,将軍難免陣上亡。法蘭西攻占越南升龍府,企圖逼越南人就範,這心裏自然是存了捏軟柿子的想法,自然是沒話說的,但是他也要清楚,但凡是作戰,就不會不可能有傷亡的事兒,之前那個安邺,不也是被黑旗軍殺死的?他們在越南會遭遇到什麽,絕非沒有準備的,中了黑旗軍的計謀,重蹈覆轍,又被殺了主帥全軍覆沒,這就是最大的蠢事,怨不得别人。”
隻是有一點,這個唐景崧到底是在黑旗軍邊上的,這是非常不妙的一件事情,“唐景崧和黑旗軍一起,這擺明了就是中國的意思,朝廷和黑旗軍在一起,就是說,咱們支持着黑旗軍殺法人。”
“這也沒錯嘛,教訓教訓法國人也是好的,論理兒,這些法人也太不像話了,在北圻說動手就動手,沒有半點把咱們大清放在眼裏,”恭親王也不是沒脾氣的主兒,這麽多年執掌中樞下來,大約也隻有外國人敢明裏暗裏對他不尊敬,他憤憤的說道,“隻是凡事不能由着性子來,”他似乎話裏有話,說的不僅僅是法國人,“他們如今也算是碰到釘子了。我何嘗不想把越南平平安安的保下來,隻是爲了一介越南,要壞了這麽多年的安穩日子,我是半點都不願意的,國情如此,穩定第一,若是不穩,什麽事兒都辦不成,即使辦下去了,也要打折扣。秋坪你說的有道理,唐景崧擅自出關,是要落人口實,我若是不管,”恭親王有些頭疼,“總理衙門那裏還怎麽談?法國人如此驕縱,就算有這樣的大敗也絕不會說要退縮的,必然是暴跳如雷,一定要報複。”
“那既然要報複,咱們怎麽談也是沒用,洋人知禮照規矩來談,也就罷了,若是不懂禮數的亂來,讓王爺吃了法人的刮落,朝廷和軍機處的面子往哪裏擱?”景廉搖搖頭,他是不贊成恭親王繼續在越南的事兒上面繼續攪合的,所以今天他的話一定要說的通透,“不如王爺把這事兒抛開就是,叫總理衙門的人去做。”
“可越南的事兒和蘇伊士股份的事兒是一起的,”寶鋆說出了疑惑,“越南越亂,咱們可是越不會賣股份給法國人的,放任不管,隻怕黑旗軍還要繼續取勝,到時候更是沒法子談蘇伊士的事兒了。”
“佩蘅公,您這可是鑽了牛角尖了,法國人若是在越南得不到多少便宜,這可是對咱們有利啊,”景廉笑道,他細細的說了一番道理,這法國人若是在越南失力,那麽自然要從别的地方挽回,拿回了蘇伊士運河股份,那麽在蘇伊士運河的管理上他就是老大,這也絕不亞于吞并了越南,這對中國是利好的消息,如果法國人要滅黑旗軍,那麽到時候觀望一二,再把蘇伊士運河拿出來賣給法國人,同時保留一點越南國的法統和領土,這樣也是仁至義盡了。
橫豎黑旗軍勝敗,中國就都不會吃虧,不妨高高挂起就是了,“洋人們若是要找茬,隻怕是一件事,就說這黑旗軍都是中國人,這就繞不過去,咱們怎麽說他都不會聽,胡攪蠻纏,咱們還能勝的過洋人?隻要法國人不把炮打到兩廣,兵船不來中國,讓他們耍一耍嘴炮,也不打緊,不當真就是。”
“法國人指望着在越南大勝來逼我們在蘇伊士運河股份的價格上讓步,這是顯而易見,人人皆知的事情,”恭親王點點頭說道,“如今他們價格是壓不下去了,不過想要把這個錢脫手掉來辦八旗的事兒,也不是件易事。”
“這個股份也不一定要賣給法國人,”寶鋆一拍大腿,“金貴的很呢,賣給誰不是賣?這會子若是我們去找英國大使,隻怕他即刻就可做主收購,”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怎麽就要老是盯着法國人賣呢?”
“佩蘅公也看出來了?”景壽搖着一把素面的扇子笑道,“這當然也是要用越南來換的道理的,隻是法國人不識擡舉,太後也不是很樂意的模樣,所以才拖了這麽久,法國人自然要壓價,爲何太後也不樂意。”
“太後不樂意這個銀子辦八旗的事兒。”寶鋆下了結論,“這到底是内庫的錢,是她的體己。”
這也是有可能的,清朝的财政政策原本和明朝是不同的,明朝分内庫和戶部的庫房,皇帝的支出和國家的支出是分開計算的,當然了這個界限不是很明晰,因爲有時候君主強勢,可以從戶部提銀子,内閣強勢,那就盯着皇帝的錢袋子,巴望着從裏面拿錢補貼外朝。而清朝不同,存錢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戶部,皇帝的錢都問着戶部要,誰也不敢攔着,若是碰到雍正皇帝和道光皇帝這種一味過苦日子的也就罷了,可若是碰到了乾隆皇帝,那麽戶部尚書也隻好想着上吊也要給皇帝弄銀子了,和珅爲何能長時間受乾隆皇帝寵愛,經濟上的原因就是他能搞到銀子,供乾隆皇帝花錢舒舒服服的,一點兒也不會哭窮,同時還能把國家開銷運轉下去,十全武功花的銀子可不是鬧着玩的,這一點來說,和珅的确是幹才。
但是到了本朝,洋務的事兒一開,慈禧太後除了往戶部要錢之外,自己更是設了一個内庫,内務府的出息和金州的出息都放在放在裏面,辦工廠,車馬行,輪船,這麽幾年累計下來,的确是不少了。慈禧太後不小氣,凡是有大災難的時候,赈災的銀子都會從内庫撥一部分出來,除卻每年固定的日常支付宮中的開銷之外,其餘的錢是一分都不會問戶部要,這點寶鋆是感激的,但是如今想要從他那裏把這麽幾百萬的銀子拿出來,這的确是有點難了。
“太後不是小氣的人,再者八旗的事兒,說起來是家屬倒也沒錯兒,”景廉搖搖頭,“太後不樂意賣股份,我瞧着,是不是太後不會弄八旗的的事兒?”
恭親王微微有些吃驚,“秋坪你這是什麽意思?老七都大張旗鼓的搞了,若是太後不樂意,怎麽會讓老七去弄。”
“我也隻是這麽一說,供王爺參考,太後無非是兩個,不願意股份拿出來,要戶部出錢,要麽,這八旗改的的事兒,隻是個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