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略帶着憐憫的眼光看着王陽冰和郭嵩焘,搖着頭,“我們無敵的法蘭西軍隊在升龍府附近被黑旗軍那些農民和猴子全殲?請問今天是愚人節嗎?我記得沒錯的話愚人節已經過去三個月了,貴國還用這樣的方法來營造利于貴國的輿論和氛圍,想在談判之中獲取别的利益嗎?實在是可笑之極嘛,”艾伯特把手裏的折子丢在了桌子上,邊上的玻璃酒杯加了冰塊,杯壁上挂着許多的露珠,折子丢在桌上,酒杯晃動了起來,氣泡慢吞吞湧了上來,“我這裏完全沒有接到越南方面的消息,很顯然,貴國說什麽我們的軍隊被黑旗軍全殲,這肯定是假消息。”
郭嵩焘也翹起了腳,吊兒郎當的對着艾伯特說道,“我知道西方有句諺語,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在越南發生的事情,并不代表沒有消息,但是爲什麽大使您還沒有收到消息,很顯然,我這份奏報上的内容肯定是真的,”郭嵩焘伸出手指頭點了點那份奏報,“因爲貴國的士兵已經都被殺了,所以沒有人來得及逃出去報信,這才從我這裏得到了這個消息,”郭嵩焘身子往後傾斜,靠在了軟墊子的椅子靠背上,“真是叫大使先生您有點難堪啊,貴國和越南之間的戰争結果,還需要中國來進行告知。”
艾伯特打量着王陽冰和郭嵩焘兩人,王陽冰雖然臉色闆着,卻似乎下一秒鍾就要忍不住笑出來,郭嵩焘面帶戲谑之色,難道這件事還是真的?艾伯特低頭想了想,又從桌子上把奏報拿起來,仔細的看了看,他終于看到了一絲不妥當的地方,“如果我們在北圻的軍隊被全殲,請問李威利将軍在那裏?”
“很高興你提到了可憐的李威利将軍,”郭嵩焘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還是要忍住笑,“聽說他已經陣亡了,願上帝保佑他。”
“這是不可能的!”艾伯特激烈的說道,他轉過身不再理會滿嘴謊言的********人,對着參贊快速的說道,“我需要你馬上聯系西貢,或者是升龍府的法國官員!”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噼裏啪啦,把大使館内花園内甯靜安詳的氣氛給破壞了,随着太陽慢慢升起,時間到了中午,艾伯特的腦門上全是汗珠,聽到了這些鞭炮聲心心煩意亂,大叫:“什麽!”
郭嵩焘站了起來,笑盈盈的說道,“必然是外頭的人在慶祝了,這些人,”他抱怨的說道,“我一再禁止老百姓來東交民巷騷擾各國使節,怎麽今日又來外頭放鞭炮了,叨擾了大使先生的清淨,實在是罪過罪過。”
侍從官從外面跑了進來,滿臉驚恐,結結巴巴的揮着一張報紙,“先生,外面的人都在放鞭炮,然後報紙上面都是越南的消息......這....這是今日的日報!”
艾伯特這時候絲毫不顧及自己那從容不迫的紳士形象了,踢開椅子,毫無形象的一把抓過那份報紙,顯然是今日新出版的,他看着頭版頭條的新聞,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臉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一下子又變成了紅色,他嘴裏一片苦澀,毫無意思的默讀那上面的消息,每一個字都能讓他的心髒砰砰砰的大跳,“昨日,七月初三,黑旗軍與法國遠征軍決戰于南坡之上,初兩軍火槍火炮啓發,不分伯仲,後雙方士兵白刃相鬥,黑旗軍佯敗,且戰且退,退至關帝廟和紙橋一帶......紙橋不過是木橋一座,河内無水,黑旗軍早已在此地布下工事,等法國一來,黑旗軍主帥劉永福身先士卒,坐鎮關帝廟以自身親自誘敵深入,将法軍主力盡數拖住,雙方殺的難解難分,彼時天公作美,天降暴雨,劉永福安排死士佯裝屍體卧于坡上,等到李威利坐鎮後頭指揮,身邊缺兵之時,一鼓作氣殺出,火槍營協領李蔚陣斬李威利......”
艾伯特險些要暈倒了,他的雙手忍不住的顫抖,怎麽會,一夜之間,不過是一夜之間,越南北圻的局勢就翻天覆地了,他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中國的官員再愚蠢也不敢把這樣虛假的新聞放在太後和皇帝都會看的報紙頭條!
“這個愚蠢如豬的李威利!”艾伯特大罵,“這樣的誘敵之計也看不出來,枉費他還是海軍的上校,實在是辜負了西貢總督的重托!”
郭嵩焘又喝了一口香槟,施施然的站了起來,“這裏面當然有很多曲折的,當然,這樣第一面的簡單報道是看不出什麽細節的,我建議大使先生可以翻到第三頁,那裏有整版有關于這次戰鬥的描寫,我不得不說,”郭嵩焘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黑旗軍的運氣真好,貴國的李威利将軍嘛,真蠢。”他放下了酒杯,背着手沿着花園小道離開了,走到門口附近,聽到了身後傳來了物體摔了的聲音,郭嵩焘轉過頭一看,艾伯特已經把整個桌子連帶着上面的香槟酒和酒杯一概踢倒在地,郭嵩焘搖搖頭,“這麽好的香槟酒,就這樣砸了,可真心疼呢。”艾伯特到末了這瓶酒還是一滴都沒喝到。
郭嵩焘兩個人出了法國大使館,見到了東交民巷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要知道這條小巷子往日可是極少人出沒的,老百姓們都圍着法國大使館的大門看熱鬧,見到郭嵩焘兩人出來,四九城的人膽子都大,沒有說退卻的,有個人喊着:“郭大人,不知道法國大使臉色如何啊?我在外頭聽說,他的臉色都吓青了!”
衆人哄堂大笑,郭嵩焘也哈哈一笑,卻不答話,隻是四方拱了拱手,就下了台階上了馬車,馬車朝着西邊開去,顯然郭嵩焘是要回圓明園外辦公,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今個見到了艾伯特這樣的嘴臉,也不枉費我巴巴的跑過來。值了!”
郭嵩焘笑盈盈的繼續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黑旗軍,居然有這樣大的能耐,全殲法軍!我估摸着總是有幾個漏網之魚,但是殺了四百多人,俘虜六十人,殺了主帥李威利和副帥衛維斯,這樣天大的功勞,這麽多年,國内是沒有見到了,隻是可惜了,劉永福若在國内,是朝廷的官兒,這一勝,至少也是個伯爵!”
“大人您還沒瞧出來?别的我是不知道,”王陽冰笑道,“就看一個唐景崧,被西聖下旨發到雲貴去,怎麽就到了越南?”他揚了揚手裏的報紙,“還能寫這樣的稿子到大清日報上?您還以爲這個劉永福是以前的叛逆,孤身作戰呢?且不說唐景崧做了什麽,按照岑春煊和曾國荃的性子,隻怕是兩廣的物資,隻要劉永福要,一股腦兒的什麽都送過去了。”
郭嵩焘哈哈一笑,“你說的極是,這個劉永福,鬧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出來,軍機處怕是要頭疼了,不過這和咱們沒關系,今天來瞧了艾伯特的樣子,實在是解氣,往日仗着法軍在越南嚣張,他的脾氣也越發漲起來了,如今,正好,落了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