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七爺能不能把這事兒處理了,”慈禧太後悠悠說道,“以前說到底這事兒也是攤給他,如今不問他什麽緣故,也不讓他出馬先試一試,就把這件差事給他撸了,不合适。他若是不成,再把這事兒交給軍機處辦就是。”
話說到了這份上,自然也是無話可說了,五個人準備退下,慈禧太後悠悠發話,“議政王請留下,其他的人跪安吧。”
寶鋆看了一眼恭親王,倒退着走了出去,恭親王就站在了東暖閣裏頭默不作聲,珠簾之後人影綽綽,簾子後頭伸出一隻芊芊玉手,把簾子撥開,穿着明黃色吉服的慈禧太後就走了出來,這是臨時性的見面,太後倒也沒有帶朝冠,隻是梳了素日的大拉翅,太後做到了炕上,東暖閣的隔間牆壁上有一副大字是乾隆皇帝的禦筆“龍”字,慈禧太後就坐在炕上,恭親王轉過了身子,“六爺,八旗改革的事兒,您給我說句實話,這裏也沒有外人,您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啊。”
“我沒有什麽不同意的,隻是不能由着他們亂改,”恭親王說道,“且不說别人,我這身上的世之襲罔之替乃是先帝欽賜的,國朝的爵位豈是兒戲?再者說了高宗純皇帝欽定幾個鐵貓子王以來,這些年廢了不少,我也沒什麽二話,到底是罪人作孽,可若是一概都免了,這樣的事兒,怕是有違祖訓。”
“什麽祖訓?”慈禧太後毫不客氣的說道,“祖訓是八旗子弟出爲兵,入爲民,這才是祖訓,你瞧瞧這些八旗的子弟,那幾個是擔當上的這句話的,不去戲園子茶館子遛鳥抽大煙,肯出門當差,這已經是八旗之中的了不得人物了,更别說當兵,你瞧瞧如今四九城街面上的,肯入新軍的無非是那些窮到家的八旗子弟,一般的人過得去了,根本就不會想要去當兵。”
“空有這些一番忠心有什麽用?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八旗若是能夠堪戰,我還需要鬧什麽團練,辦什麽新軍!”慈禧太後說道,“這爵位自然是不會亂來的,我心裏已經有了定數,”她的話語軟和了下來,“這外頭的謠言,你是知道的,隻有一半是真的,我需要這樣的謠言流傳下去。”
“太後的意思?”恭親王擡起頭,慢慢的問道。
“他們現在絕望了,将來若是再有了希望,他們就會珍惜這一切,再者但凡是改革,總是有人收益,有人丢了權利和利益,但是這就是改革,昔日若不是得罪了清流,一定要開洋務,現在哪裏有這樣的場面,這事兒不交給軍機處,也是爲了将來好人可以軍機處來做,七爺不在中樞,得罪個把人沒關系。”
“可若是這消息平息不了呢?”恭親王追問,“要知道這些人可不是鬧着玩的,頭一個奕詢,就是老五太爺的兒子,英宗皇帝的侍讀,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打發的掉的。”
“若是将來平息不了,那麽自然就先追究是誰把消息散出去的,”慈禧太後說道,“軍機處裏頭總有有人負責的,管着文書的章京,自然可以開缺了。”
“太後說的是軍機領班章京嗎?”
慈禧太後點點頭,“是,還有,别的人不管,六爺的事兒,您放心,絕不可能有什麽變故的。”慈禧太後結束了這個話題,也不容恭親王再說什麽,“好了,六爺您跪安吧,過幾天就要去圓明園的,聽說福晉身子大好了?打好了就一起到西郊來,咱們家幾個妯娌倒是難得一見,園子裏空的緊,叫她得空了進園子玩樂一番也是好的。”
恭親王神色複雜的走出了養心殿,到了軍機處的值房,寶鋆和景廉早就在這裏候着了,見到恭親王回來,連忙圍了上來,“王爺,太後怎麽說?”
“沒怎麽說。”恭親王搖搖頭,上了坑,喝了一口茶,冷笑了幾聲,“這倒是把我當做猴子耍呢。”
寶鋆和景廉不知道恭親王所指的何事,不僅面面相觑,恭親王閉上了眼,眼皮下的眼珠子一直在跳動不已,“秋坪,你去請李保定過來,我有事兒請教他,别叫太多人知道。”
這事兒應該是蘇拉去請就是了,但是恭親王說的鄭重其事,景廉也知道輕重,點點頭就出了門,“軍機處裏頭可真有意思,和我天天唱反調的人越發多了,”恭親王對着寶鋆說道,愠怒的說道,他是旗人勳貴的做派,一般發怒也是不上臉的,今日這樣皺眉惱怒的樣子已經是極限了,“外頭有個高伯足,内裏有個左季高,我什麽事兒都不用辦,就和他們扯皮得了!”
“可這李保定也不會一味着幫着王爺啊,”寶鋆憂心忡忡,“他說到底和左季高是一樣的人,都是文人性子。”
“那我就給他一個體面,他不是想要把他們的人拉進軍機處嗎,隻不過是我攔着,這事兒沒成罷了,”恭親王站了起來,準備站在值房前迎接李鴻藻,“隻要是他承諾在八旗的事兒支持我,再把左季高的氣焰打下去,我就讓他的人進一個到軍機處。”
“太後是不樂意見這些清流的,多一個也分不到差事去,無非是氣勢上多一份罷了,這沒關系,”恭親王沉聲說道,“八旗的事兒,我是一定要管一管的,容不得他們亂來。”
宗人府外,圍着的人群越發多了,“嗨,我說,這場面可真是難得一見啊,”一個拿着涼帽扇風的挑夫笑道,“我以前就見過兵部和吏部衙門口那些候補的官兒要鬧着差事,今個這些鳳子龍孫,怎麽也鬧上了?難不成,他們閑散日子過夠了,也追着要差事了?”
“這位大哥您就不懂了吧,這些人那裏是要追着要差事呢,是怕今後這富貴日子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