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退出去的時候,醇親王還未到,養心殿外靜悄悄的,王恺運卷起了馬蹄袖,“伯足,什麽事兒咱們辦去就是了,”他對着十分憂心的高心夔說道,“太後知道輕重,何況這膿包也要盡早的發出來才好,若是一直爛在肉裏面,怕是什麽好肉也弄壞了。”
“太後難道是真不明白是議政王搗的鬼?”高心夔說道,“這事兒來的蹊跷,怎麽會有外頭的一群人約起來去宗人府鬧事。”
“議政王沒有這樣的膽子,”兩個人下了漢白玉的台階,“他最後會把消息傳出去,讓着外頭的鬧罷了,說起來,八旗這些官兒還有宗室有爵位的,對着這次改革是十分抵觸的,倒是底層的人,原本就是生活沒了着落,也沒有什麽親戚可以說上話,反而不會有什麽阻力。”
“這也是如今,将來他們若是沒有了祿米,日子沒有了着落,别的地方又沒安排好,沒有出息給他們,”高心夔警告道,“鬧起來就不止這幾百号的人了。”
“這不是咱們該愁的事兒,銀子那裏來,人怎麽安排,都是宗人府該關心的,咱們該做的,”王恺運背着手對着高心夔說道,“就是如何把這事兒推下去,不要被人阻在這裏,進不得退不得。”
恭親王等軍機大臣進了養心殿,剛剛行禮完畢,恭親王就率先說話了,“太後,宗人府那裏鬧了大亂子,究其緣故,都是因爲崇绮等人的八旗改革之策不能用所以才惹得宗親沸騰民怨洶湧,請罷之!”
慈禧太後十分驚訝,她在簾後沉默許久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崇绮等人的八旗改革之策,我也已經瞧過,雖然冒進了些,到底也是爲國分憂的,若是能夠推行下去,想必是與國有益。”
恭親王搖搖頭,“他不是與國有益,這是要斷了我們大清的根基!”
恭親王顯然很少時候說的這樣斬釘截鐵,就連左宗棠也偏過頭來驚訝的看着恭親王,“就說這世職襲之罔之替的宗室爵位,按照律例,可廢也可以殺,卻不可如此一概罷之,昔日太後免了怡親王、鄭親王兩王,又殺了豫親王和睿親王,把這兩個鐵之帽之子之王廢了,大家都沒有二話,畢竟是他們犯了事把祖宗傳下來的爵位給弄丢了,這怨不得别人,可若是把沒有罪過,且祖宗們對朝廷有大功的人這樣無緣無故廢了,必然是人心盡失,國朝根基不穩。”
“這是宗室,此外八旗乃是本朝昔日第一精銳,雖然現在兵力不濟,武力衰退,報國之心卻還是清晰可見,昔日長毛爲亂,南邊凡是有滿城的地方,無論老少都一概戰死,絕不從敵,這骨氣可别比人要強得多了!崇绮等人居心叵測,将這樣對着國朝最忠心的人都要拒之門外,将來若是有變,太後欲從何處找這樣的忠貞之士?”
“崇绮等人之改革,也絕非所有人都一概摒除之,”慈禧太後說道,“他也不是不曉事的,絕不會做出這樣大的折騰出來,現在外頭的風聲如此的難聽,說什麽要把八旗一概開除,并不給祿米,不給差事,不給出息,這絕不是我的本意,我想着這些人,”慈禧太後掃視衆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殿内寂靜無聲,沒人接話,“那按照議政王的意思,”慈禧太後繼而說道,“這八旗的事兒怎麽辦?”
太後似乎有退縮之意,恭親王說道,“崇绮等人的法子不夠用,且不能夠謹慎平和的處置,換人就是。”
“換了人也不見得辦得好,”左宗棠搖頭晃腦,“凡是這等大事的變動,沒有幾個愣頭青在前面沖鋒陷陣,是做不好的,若是剛開始就一味求穩,凡事先存着退縮的意思,那麽什麽事兒都辦不成。”
左宗棠存了諷刺恭親王凡事求穩的意思,寶鋆反駁道,“左大人請慎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八旗的事兒和你無關,若是想要發表意見,還是先請擡了旗再論就是。”
左宗棠哈哈一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身爲軍機大臣,這大清朝每一件政事我都有權過問,難不成八旗和宗室是化外之人?還是另立一國,難道隻是歸着議政王管,不歸西聖和皇上管?”
這話說的誅心,未免有質疑恭親王攜宗室之威要壓制兩宮一樣,寶鋆頓時變了臉色,正欲反駁,左宗棠卻不給他這個辨白的機會,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雖然不在旗裏,可到底也是有着爵位在身的,如今爵位改革,我身上這個一等公怎麽承襲,也是需要思量一番的,寶大人你說不在其位,我可是在其位了,我自己也關心,那裏不能說話了?”
恭親王也不和左宗棠分辯,隻是對着慈禧太後說道,“請太後三思。”
簾子後沉默許久,“這事兒還不急。”
“宗人府那裏已經鬧成了一鍋粥,怎麽會不急?”寶鋆大聲嚷嚷,“太後請三思啊,若是國内動蕩不安,對于洋務這裏,要和法國人交涉蘇伊士、越南的事兒,都是沒有裨益的,如今國内盡量要平穩,千萬不可給洋人們有可乘之機。”
“再者退一萬步來說這兩件事兒都是一起的,八旗怎麽改,都是要花銀子的,若是洋人有了可乘之機,在蘇伊士運河股份的額度上大做文章,将來拿回來的銀子若是不夠,那麽在八旗改革的事兒,咱們說話就很難說的響亮了。”
“這事兒還不急,”慈禧太後慢悠悠的又說了一遍,“八旗的人心自然是頂頂總要的,可這些八旗裏頭的官老爺們,自然也算不得代表什麽八旗人心,我已經讓七爺去宗人府料理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