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使不置可否,俄羅斯大使冷眼旁觀,德國和奧匈國大使說願意向法國施壓,按照舊年的例子,靠着外國人調停是不成的,”恭親王說道,他是清楚極了,這些洋人沒有一個是不拿錢不得點便宜就肯幫忙的,“凡事還是要自己和法國人談。”
恭親王頓了頓,看了看慈禧太後,說道,“還有這法國大使艾伯特老調重彈,要越南脫離中國藩屬的身份地位,并入法國。”
左宗棠微微冷笑,“越南從漢唐以來就是中國藩屬,我倒是要瞧一瞧,誰敢簽這樣的協議,将天南一角讓了出去。”
“這自然是不成的,”恭親王是若罔聞,“越南決不可讓給法國人,這事關中國的體面,越南大使無非也隻是漫天要價罷了。”
“那他要怎麽落地還錢啊。”慈禧太後接過李蓮英奉上來的茶,打開碗蓋,吹了吹,再喝了一口茶,閑閑的說道。
“大約還是要落在蘇伊士運河股份上,”恭親王說道,“爲了讓我們降價。”
“這價格倒也不是不能讓,隻是我還是擔心一點,如果将來法國人反悔怎麽辦?我到也不是說别人,單單就說我們在北海之地好了,暗地裏的不算,明年上我們可就反悔過一次了。”
同治末年簽訂了一次北海領土的條約,這還隻是占了一半的北海之地,可光緒八年的條約,已經将北海整個收入囊中,這完全是在于中國采取了撕毀條約,背信棄義的法子,這才占據了整個北海之地,如今的北海省巡撫已經上任三個月了。
“可以将兩件事一同寫入條約之中,如此可避免法國人反悔。”
“不是條約的事兒,是若是法人反悔,我們有什麽招數對付他,”慈禧太後搖搖頭,“股份的問題,大不了咱們少賺些錢,之前花了一千萬兩法郎,若是不虧,賣掉也是便宜。我若是不爲了中俄兩國邊境太近,故此給了俄羅斯克什米爾的地方,不然我也必然是寸土不讓的,怎麽保證法國人會履行退出越南?我如今瞧瞧,法國人的意思,隻怕是能給越南留着北圻,都以是天大的人情了,我之前交代鄂格讓越南同爲中法兩國屬國,這點怕是法國人都不願意。”
“越南已經成爲了法國人口裏的肥肉,他們是不會輕易吐出來的,”左宗棠說道,“單單靠着談判沒有用!臣以爲還是要從别的方面着手。”
“樸存公你說說看。”慈禧太後看了一眼恭親王,笑着對左宗棠說道。
“洋人們第一個就是要利,所以咱們先讓他們在中國的生意都做不成,”左宗棠說道,“凡是法國人的生意都要課以重稅,之前越南的貨物到中國,都未成交稅,這完全是看在《宗藩條例》的份上,想當然,都是便宜了西貢的那些法國商人,海關同樣可以在越南所有商戶都加收關稅。”
“總理衙門所有向法國購買的設備機器等一概暫停,之前支付的,也就算了,若是還沒付款的,一律取消,沒談好的,終止談判。”
“理教院對于法國傳教的一律凍結,轉給英國或者是美國。”左宗棠說道,“這三樣事,不用和法國人開戰,也能讓富宮人牙疼了。”
“此外,法國是消費絲綢的大國,對于蠶絲的要求十分巨大,胡雪岩已經成立了蠶絲商會,那麽接下來蠶絲出口的價格,就不是法國人說了算了,”這是左宗棠靈機一動想出來給胡雪岩增光的法子,“夏蠶馬上就要上市,隻要對外出售的蠶絲價格擡起來,法國人就會知道巴黎市面上的絲綢漲百分之十的價格,對于他們喜愛奢華絲綢的國人,是多大的打擊。”
“好,”慈禧太後贊許的點頭,“這事兒可以做,佩蘅公,這是你戶部的首尾。”太後直接了當的發話,“你把這件事兒辦好。”
恭親王微微皺眉,“艾伯特大使已經向總理衙門暗示,如果我們不能在蘇伊士股份轉讓問題上有所讓步,他們将會在越南繼續行動。”
“越南,難道就一隻像樣的軍隊都沒有了?”慈禧太後不屑的說道,“他們自己個不争氣,我還真懶得給他們出頭。”
“也不是沒有,”景廉說道,“保勝城有黑旗軍,雖然在升龍府敗了一次,大約還沒有傷筋動骨,還可以和法國人試一試手段。”
“那就先看看,若是黑旗軍能夠給法國人一下狠的,想必艾伯特也不至于如此嚣張,居然敢對中國威脅起來了,真真是可笑,鄂格在順化,我倒是有些擔心,若是将來順化淪陷,他那樣剛烈的性子。”
李鴻藻連忙說道,“請太後下旨,讓其返京。”
左宗棠冷笑不語,慈禧太後看了一眼恭親王,“雖然咱們沒有動手的想法,可也不能軟了聲勢,若是一個官面上的人都不在越南,更叫法人看輕了咱們不樂意幫越南出面。”
這等于是拒絕了李鴻藻的建議,恭親王繼續問道,“請旨,法國人那邊要怎麽談。”
“先擱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先看看越南那裏會不會有什麽變化,”慈禧太後笑道,“看看越南那邊有沒有人能幫着我們談判。”
恭親王卷着袖子走出了勤政殿,身後的景廉連忙趕上,“王爺,這事兒不對勁啊,怎麽還要等一等呢。”
“是要等一等,”寶鋆盯着左宗棠的背影冷哼一聲,“看看人家會不會讓法國人讓步,講真的,王爺,”寶鋆對着恭親王說道,“昔日曾國藩在軍機處都不敢對着王爺無禮,王爺如今的性子怎麽這麽好了?”
恭親王長長吐了一口氣,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也,昔日有小山幫襯着出謀劃策,我凡事都有些底氣,現在......這個湖南人,看上去大大咧咧,慣會得罪人,但是朝中隻怕是他,最會扮豬吃老虎的,稍有不慎,隻怕中了他的詭計,我這裏實在是難爲啊。”
恭親王自诩不是什麽才智出衆的人,更絕非諸葛郭嘉一類的謀士,出謀劃策,舊時有曹毓瑛,後來有沈桂芬,但是多智之人都是多災多難的,沈桂芬病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如何能夠再去勞煩他,讓他再費神思量?
恭親王搖搖頭,三個人一起到了恭親王的值房内,蘇拉送上了茶水,寶鋆是會抽水煙的,這會子也來不及抽煙,先問恭親王,“左季高說的三策,王爺是否要實行下去。”
“發下去就是了,左季高雖然和我不對付,這事兒倒也做的靠譜兒,你叫海關的人去做就是,”恭親王點點頭,“我别的事兒是不擔心,隻是怕這些玩意搞起來,法國人會惱羞成怒,越南的事兒反而更難收場,如今還說把北圻留給越南,算是有個體面,若是李威利一股腦兒都占領了北圻,到時候隻怕是一點點地方都不留給越南,咱們所謂的體面也成了笑話。”
“可太後說要等,”寶鋆攤手,“這可沒法子快起來。”
“那我們就自己快起來,”恭親王想了想,對着寶鋆說道,“如果接下來,蘇伊士運河股份的這筆錢,馬上就要派上用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