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福默然,“罷了,”他似乎蒼老了許多歲,“就在這越南熬着罷了。”
兩個人相顧無言,過了一會,親兵急匆匆的前來禀告,“河口那裏來了一批人!好像是官面上的,求見軍主。”
“官面上的人?”劉永福驚訝的說道,“什麽人?他們帶了什麽?”
“是一個吏部的主事,姓唐!還帶了好幾車的軍火,火槍和火炮!”
“什麽?”劉永福站了起來,對于來的人是官面上的,他絲毫不覺得驚訝,同治年間開始洋務運動之後,雲南的官辦企業身上都有幾品的官身,經常借道保勝城前往越南購買物資,這是尋常的事情,但是這軍火,就令人費解了,劉永福心裏百轉千回,“叫進來!”見到親兵轉身而去,又連忙吩咐,“客氣點!”
來的人自然是吏部候補主事唐景崧,隻見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長袍馬褂,頭頂一個六合帽,見到了大馬金刀坐在正廳上的男子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就知道必然是這次所行的目的所在之人了,唐景崧面上帶着微微的笑意,心裏卻提高了警惕,他朝着劉永福做了一個長揖,“灌陽唐景崧拜見提督大人。”
唐景崧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用官面上的身份來行禮,若是用官職行禮,這就是丢了朝廷的顔面了,畢竟劉永福的黑旗軍還是叛軍之屬,劉永福站了起來抱拳還禮,“不敢當唐兄的提督之稱,劉某見過唐兄,都是廣西老鄉,何須客氣,”他朝着邊上一讓,“唐兄請坐,看茶。”
親兵送上了茶,唐景崧喝了一口,眼神一亮,“好茶,有桂花和梅花的香味,桂花馥郁,梅花清冽,卻不能掩蓋茶葉原本的清香,是咱們廣西的桂雨梅香!”
“唐兄是識貨的。”劉永福笑道,“一喝就喝出來了。”
“我來保勝城之前,在兩廣總督曾大人那裏也喝到一次,這茶不是難得的東西,卻是要機緣巧合才喝的到,曾大人起居八座,自然什麽物件都是頂好的,不過相比較之下,還是劉大人這裏的桂雨梅香最好。”
劉永福眼角一跳,楊著恩不悅的冷哼了一聲,顯然他們對于曾國荃的觀感是十分差的,曾國荃号稱曾剃頭,剃的可都是太平軍的人頭,“我這裏的東西哪裏能比得上曾總督哪裏,”劉永福冷然說道,“唐兄說笑了。”
“不是說笑,”唐景崧把蓋碗放在了一邊,笑着說道,“曾總督不是廣西人,是喝不出這桂雨梅香的味道的,再好的桂雨梅香在他那裏,也僅僅是茶葉的一種,在曾督的心裏,大約還比不過海内的名茶,類似鐵觀音碧螺春獅峰龍井此類,而在提督大人這裏,能用家鄉的茶葉來招待唐某,唐某足感盛情,隻是不知道提督大人心裏,是不是懷念家鄉?要知道梁園雖好,到底是非久留之地啊。”
劉永福避而不答,反而問唐景崧,“唐兄帶了這麽多的火槍火炮到保勝城是做什麽?”
“是送給提督大人的,”唐景崧說道,“提督大人現在想必是爲了軍備的事兒發愁,所以我自作主張,代提督大人從曾總督哪裏訛了三百支德制火槍,十門虎蹲炮,盡數解到保勝城,提督大人請叫人都收了吧。”
“這是何意?”劉永福說道,“我雖然缺軍備物資,卻沒沒有伸手讨要的道理,何況......”
“何況和朝廷也不太對付,是也不是?”唐景崧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平靜的說道。
“是,所以兄弟我有些疑惑,這些火槍是什麽意思?”
“自然送給提督大人的,所謂好馬配好鞍,寶劍送英雄,這樣的好火槍,自然要送給提督大人這樣的英雄,黑旗軍這樣的勁旅才好使用,想必提督大人得了這些火槍,也不會要攻打進河口的。”
劉永福低着頭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擡起頭來,“唐兄,兄弟是粗人,以前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多少也知道老輩的道理,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您有什麽吩咐,直接說就是,若是兄弟能做得到的,自然是二話不說,拼了老命也要去做的;若是做不到,兄弟也決不會白拿人家的東西,黑旗軍雖然窮,骨氣還是有些的。這樣不明不白的把東西送來,我倒是有些疑惑了,請劃個道下來吧。”
“好,提督大人是個爽快人,我自然也不能藏着掖着,”唐景崧站了起來,“今年正月,我上了個折子,奏請朝廷将黑旗軍收編,納爲己用。”
“什麽收編!”楊著恩喝道,他站了起來,滿臉怒火,“就靠着這麽一點子火槍火炮就想把我們招安嗎?”
“先聽在下說完,我說,黑旗軍久在越南,熟悉本土人情,若是兩方既往不咎,将黑旗軍招安收編,用之對付法人,即可收之奇效,且可避免中法直接開戰,超脫戰外,更爲便利。”
“我與朝廷隔閡已深,一個逆賊的稱呼是逃不了的,如何能夠相信朝廷不是坐山觀虎鬥或是漁翁得利之舉?”劉永福冷笑道,“如今中國财源滾滾,不差錢,自然一點點的火槍火炮不算甚麽。再者我雖然居于保勝城,但也知道朝廷現在和法國人熱乎的很,黑旗軍算不上什麽虎狼之師,不值得别人惦記。”
“我就知道雙方隔閡甚深,所以我請纓自己前來保勝城,一來送東西,二來呢,我也是當做特派員前來溝通協調,第三,是最最緊要的一件事,”唐景崧從胸前掏了一本折子出來,“是要把西聖她老人家朱批帶給提督大人您瞧一瞧,看看她老人家是怎麽個說法的。就在第一頁。”
劉永福攤開了折子,朱紅色的筆迹清秀堅定:“tian朝寬大爲懷,凡我華夏子孫,但能禦外侮,衛國疆者,不計前嫌,和衷共濟,皆是中國的好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