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麽都不會去猜,本座隻是要知道一個确切的答案,”曾國荃沉聲喝道,他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臉色一沉,威勢之大,就連蘇元春也凜然垂手聽命,“别給本座打馬虎眼。”
“既然是秘折,如今就還不是透露的時候兒,”唐景崧不爲所動,“大人應該知道,火候不到,衆口難調,到時候一鍋夾生飯可就難吃了。”
曾國荃瞥了一眼唐景崧,“這麽多年了,還沒有人在本座面前如此說話,你這個年輕人,膽色倒是不俗,也是,”他自嘲的一笑,“不然也不敢接下這樣的事兒。”
他走在花廳之中,背着手慢慢踱步,想了一會,笑道,“那本座也就不防猜上一猜,唐大人此番到雲南,必然要去河口,是也不是?”
“大人說的極是,下官到了昆明,第一站就要去河口。”
“本座知道了,”曾國荃轉過身,坐了下來,痛快的說道,“這火槍火炮我都給你,”蘇元春不敢置信的看着變得笑容滿面的曾國荃,“隻是兩廣火器不多,若是你拿了這三百隻火槍,我這裏可沒多少存貨了——給你,自然要最好的,差的玩意就不拿出來丢人現眼了。”
“總督大人乃是資格最老的總督,”唐景崧笑道,他的背心老早已經是冷汗一片,“太後是最關心總督大人的前途的,這才讓總督大人來兩廣任職,我想着兵部的軍械廠,隻要督台大人開口要,必然沒有不給的道理,江尚書也是湖南人呢。”
曾國荃哈哈一笑,“你這雙眼睛可真毒,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你,你放心,無非是火槍,我就說軍庫着火,漂沒了就是,你若是要,打發人寫信過來,隻要我有,就絕不會不給。”
唐景崧長長舒了一口子,作了一個長揖,“如此多謝督台大人,得了督台大人的承諾,下官這趟差事,可以說完成了一半。”
“你也不要這樣有自信,”曾國荃端茶送客,“前途波谲雲詭,凡事要小心。”
等到唐景崧退了出去,蘇元春不解的問曾國荃,“大人,兩廣的火槍炮可不多,你這樣一下子給了一半,将來咱們這裏有什麽變故,可什麽都來不及的。”
曾國荃冷哼一聲,“軍機處叫我們安分守己,能有什麽變故?有了變故也不是咱們的責任!”他吩咐蘇元春,“給唐景崧的東西要準備好,别拿次的糊弄人家,你親自送他到百色去。”
蘇元春老大不樂意,自己可是從一品的提督,而且這幾年,武官愈來愈有了威勢,要自己送六品小官,實在是憋屈,他抗議說道,“這個唐景崧又不是什麽欽差,何須值當大帥如此厚待,打發底下的人護送也是禮遇了。”
“你懂什麽!”曾國荃瞪視蘇元春,“這番去百色,送人家是順帶的,你還有要緊事兒要辦,壯族瑤族苗族各族的青壯,你要給我拉一批回來。”
“大帥您的意思是?”蘇元春似乎懂了什麽,卻還是有些一頭霧水,“要招團練嗎?”
“不錯,明年就是各地團練入京練兵的時候,”曾國荃冷哼一聲,“原本瞧着兩廣無兵可練,所幸還有這些山民可以練一練,你把銀子撒出去,一定要招到兵源,我要兩廣的土兵重現昔日在前明的輝煌。”
“可軍機處不讓咱們對付法人,”蘇元春郁悶的說道,“不是大帥拘着我,我老早點了兵殺到升龍府去了。”
“所以啊,小蘇,”曾國荃這時候顯然心情極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施施然的站了起來,“人啊還是要多讀書,多學習,不然就靠着瞎幹蠻幹,能成什麽大事兒?你也不想想,我爲什麽要問唐景崧去不去河口?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一想,啊,想不通也沒關系,先兄給我的書信都已經收集好,刊印出版了,你把《曾氏家書》給我抄十遍,要是什麽不明白的,再來請教我就是。”曾國荃背着手踱步進了後院,“你都是一省的提督了,不學習怎麽進步?到時候和别人說起來是我的手下,我可是丢不起這個臉哦。”
升龍府發城牆上還有許多坑坑窪窪的炮彈轟打留下來的黑色痕迹,東邊的城門已經全部坍塌了,掩蓋了不少血迹和屍體,神色慘淡的越南人們正在整理城池,但是發現似乎沒有什麽可以整理修繕的,幾個戴着披風神色匆匆的人穿過了一道小巷子,一處挂着“五雲商行”招牌的店鋪面前,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異常,這才悄無聲息的進了商行。
“大人,”三個人朝着李延勝跪拜行禮,“陳大人已經安全離開升龍府,現在正在永安!”
“怎麽還在永安?”李延勝皺眉,“我讓你們把他送到保勝城去的!”
“陳大人不肯去,他說原本棄城之臣,應該自盡殉國,不過爲了國家,他準備在永安收羅義士以圖反攻。”
“這個陳文定,”李延勝搖搖頭,“說到底還是太迂腐了,脫不了文人脾氣,他是将來北邊的關鍵人物,輕易不好有閃失,既然得救了,那就别管他了,橫豎法國人現在拿下了升龍府,正要好好消化,咱們在這裏也沒必要待下去了,商行先關門一段時間就是,你們去順化,跟在欽差大人的身邊,”李延勝吩咐三個人,“此外,你回廣西去,準備好另外的那件事,明白嗎?”
“大人可是要去保勝城?”他的屬下猶豫的說道,“劉永福那裏似乎對中國的人不友善。”
“是對官面上的人不友善,不過我也還沒到那邊去的時候,我先呆在升龍府,”他的話語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三短一長的鴿哨聲,李延勝臉色大變,“不好,法國人來了!”
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法國人沖進了五雲商行,卻發現裏頭已經空無一人,半裏之外的一家大洋館,幾個帶着越南蹼頭的士子搖搖擺擺的勾肩搭背離開,幾個人還打着哈欠,抽了煙十分惬意的模樣,正是:“金鳌甩脫釣鈎去,搖頭擺尾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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