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麻煩貴府了,”胡雪岩笑道,“我先去戶部把那命令的事兒敲定,再怎麽說,有了這個商會,章程什麽的若是能讓戶部或者是總理衙門出面來給小的背書,到了上海,炸翅的人也少些。”
左宗棠點點頭,接過了管家手裏頭的暖帽,“那你就自便吧。”
胡雪岩和左宗棠一同出府,并扶着左宗棠上了馬車,目送他離去之後才自己也上了馬車,他手下得力的掌事人王坦山拿了幾分信件出來,“老爺,這是松江幾個做蠶絲身生意最大的趙、陸、徐、王家主送來的信件。”
胡雪岩喝了一口藤壺保溫的紅參湯,閉上眼養了會神,吐了一口氣,“你打開瞧過了沒?”
“沒有。”
“無非是一些客套話,或許還有刺探消息的想法,不用理他們,”胡雪岩說道,“一群可笑的人,不識天象,我有了戶部批準的文書,到了南邊,誰都攔不住我,到時候,”胡雪岩轉了轉手裏的翡翠扳指,“那就是輪到我和洋人們扳手腕了。”
“李大人那裏怕是還有波折啊。”王坦山擔憂的說道,“咱們和中堂大人關系好,别人看在眼裏,實在是不舒服。”
“這也是無法的,小王,我且告訴你,在這世上每個人都要有立場,沒有什麽和光同塵所有人都喜歡你的,若是有人做到了這樣的程度,不是萬民敬仰的聖人,那麽就是一個誰都不敢得罪的廢物,以前我們仰仗着中堂大人的威勢才能如此生發,别人想要和中堂大人鬥,不敢招惹他,自然先來撩撥一番我們這些手下人,以前得了大利,如今他們要對付咱們,無非也是看在我們和中堂大人關系好的份上。”
“中堂大人心胸寬闊,不會計較老爺和李大人結交的。”
馬車又穩又快的朝着浙江會館駛去,“他是不會計較的,隻是凡事都有所爲有所不爲,他把王大人送到雲南去,我就知道,絕無可能和他交好,世人都以爲王大人受了我的恩惠甚多,其實說起來,還是王大人一諾千金給了我這樣的機會,如果沒有他的提攜,我必然要再辛苦二十年才或許有如今的場面,這個恩德是忘不了的。”
“再者,我在浙江如此顯赫,李鴻章是容不下我的,我還把持着船務,”胡雪岩有些哭笑不得,“這更是讓人忌諱了,中堂大人也真是,就怕沈葆桢扛不住李鴻章的壓力,巴巴的把我拉進去給他助威。”
“我把蠶絲的廠子安在上海,不是沒有妥協的意思,票号在浙江做的不錯,這個蠶絲的商會如果還在浙江,隻怕更讓人忌諱,我所幸就退到上海,讓大家以爲我是被逼着出來的,這樣一來,多多少少李鴻章也會顧及着市面上的風聲,二來我也是給他一個面子,既然不高興我在浙江,我就如他的意,到上海來混算了,浙江的生意,第一個是票号,第二個是蠶絲,别的東西,丢了也就丢了,”胡雪岩有些唏噓,“說到底我和李鴻章還是老鄉呢?鬧得這樣......”
“李總督可是西聖的愛将......”
“中堂大人亦是,”胡雪岩笑道,“中堂大人隻要在軍機處當差,那麽我就永遠不會有任何問題,說來說去,中堂大人可真是會得罪人,”胡雪岩哀歎一聲,“在地方上看不順眼李總督,中樞裏頭和恭親王也不對付,這得罪人的性子,啧啧啧,倒也是厲害。”
左宗棠到了軍機處的值房,恭親王李鴻藻寶鋆景廉都已經到了,左宗棠還未來得及問什麽事兒,寶鋆就已經在大聲嚷嚷了,“這些該死的法國人,什麽東西,居然敢在咱們眼皮底下正兒八經動起手來了!”
恭親王搖搖頭,“他們是要存着報複的心思,這才動手的,”他見到左宗棠有些疑惑,對着左宗棠解釋道,“法國的印度支那艦隊海軍上校李維業率領了三百士兵乘坐軍艦從西貢,朝北邊進發。”
左宗棠一驚,随即鎮定,“就靠着這三百人想要入侵我大清,想必是不成的,那麽就是想要對付越南了?”
恭親王點點頭,“隻怕是有這麽個想法。”
“他們難道想要攻入順化?”慈禧太後升養心殿,她早就看了折子,這會子不知道是心情已經平複了,還是素來淡定的緊,面上不動聲色,“要知道鄂格可還在順化,他們要是這麽做,鄂格的性命怕是要有危險了,他那樣剛烈的性子。”
慈禧太後似乎很是真心爲鄂格擔憂,李鴻藻十分感動,回道,“請太後下旨,讓鄂格速速回京,切勿讓洋人****于他。”
“越南之事尚未了結,如何能讓鄂格返京?”左宗棠反駁道,“爲國當差者不顧自身才是正理,豈能因法人舉動而進退失據?說不定法國人就是忌憚我天1朝使節在順化,才不敢進擊順化。”
李鴻藻瞥了左宗棠一眼,“左大人并非翰林華選出身,自然不知道鄂格這讀書種子的重要性,他若是失于越南,隻怕是殺了所有的法國人,也是挽回不來損失的。”話語裏諷刺左宗棠不過是舉人出身,有關這些清貴進士人物的重要性,你自然是不懂。
左宗棠和人吵架何曾怕過?雖然頗爲忌憚李鴻藻,這種忌憚隻是在于清華北大博士生和三流野雞大學畢業的區别,論現在的權勢,李鴻藻是拍馬都比不上自己,左宗棠卻也馬上反駁:“敵人臨近藩屬之都,天使卻倉皇北上棄藩屬不顧,泱泱大國的讀書種子怕是沒有這等人物。”
李鴻藻又要反唇相譏,被慈禧太後攔住了,“好了,就這事兒有什麽可吵的,還是正經議一議法國人要做什麽才是!”
“議政王,南邊的軍報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寫的是昨日上午的事兒,估摸着馬上南邊就有電報會上來了。”
“那索性就再等等,如果是他們朝着順化進攻,這事兒就不能善罷甘休!”慈禧太後冷聲說道,“法國人實在是放肆!”
這話的意思就要動手了?恭親王是一萬個不肯開戰,北邊和俄羅斯争奪北海,說到底從未宣戰,隻是中國借着小摩擦和蒙古武裝勢力慢慢蠶食北海之地的,那裏離着中原腹心極遠,就算戰敗也影響不了什麽,可越南......
實在是離着中國太近了,萬一開戰,兩廣雲貴之地必然大受影響,這是承擔不起的代價,恭親王想了想,也不好直接反駁,于是說道,“法國人未必想要占領順化,他内心的想法還是想要蘇伊士運河的股份,拿着三百人想要拿下順化,隻怕也是天方夜譚,還是想拿這個作筏子和咱們讨價還價罷了。”這話倒也沒錯,法國人說不定不耐煩在談判桌上讨價還價,幹脆利落的要借武力來威脅也是可能的。
“如今協商不成就要動手,擺明了他們在越南占據優勢,這樣看來,”慈禧太後搖搖頭,“股份換藩屬的這件事兒,我到底要好好再想想,将來要是他們拿了股份,翻臉繼續要滅了越南,這可如何是好?别到時候賠了丢了雞蛋又丢人。”
内奏事處的太監拿着冊子上來了,大家都知道必然是越南的軍報,慈禧太後打開了冊子,眼神一凝,“法國人沒有進攻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