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極是極!”
時候已經差不多了,衆人的視線之中終于出現了惇親王左宗棠和郭嵩焘三人,大家的表情都看在了左宗棠臉上,不知道這位左倔驢會不會也要跪拜于英國皇太子?若是不跪,那就是要鬧事端出來了,也就是說你之前在軍機說的什麽不用太顧及禮儀就是騙人的,首鼠兩端反複無常是逃不了的。若是跪下來行禮,那麽你對着洋人卑躬屈膝忘了中國根本,失了宰輔身份卻又是落實了。
現代人很難理解這些禮儀,但是在古人看來,禮儀是否得當,絕對是比殺頭還要嚴重的問題,恭親王果然還是老辣,隻是讓左宗棠出迎,就讓他陷入了左右爲難的泥潭動彈不得,大家的眼神紛紛看到了左宗棠的臉上,卻驚訝的發現左宗棠還是一臉的從容淡定,驕傲自信。
幾個人在竊竊私語,“這時候兒了還裝什麽大尾巴狼?要是我還不如立刻稱病,起碼躲過了這一劫再說。”
“左季高怎麽會如此做?他一向以敢于任事從不推脫的風格著稱的,西聖也是看中了他這點才會如此信任他啊。他若是這樣躲了去怕是更會讓人诟病呢。”
左宗棠環視衆人,見到衆人臉色各異,不由得微微一笑,“筠仙,”他喊着郭嵩焘,“瞧見了沒有,這些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話呢。”
“他們豈能知道季高兄卻有了破解之法了?”郭嵩焘也頗有敵意的看着這些禦史翰林了,之前自己在歐洲當大使,整日裏唧唧歪歪的就是這些人,後來,回國擔任總理衙門管着各國外交事宜,這些人的嘴巴就從未聽過,如今又幸災樂禍,大約還準備等下鬧出什麽幺蛾子要丢臉丢到洋人那裏去,都是未可知的事兒,郭嵩焘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感,“多虧了西聖啊。”
“多虧了西聖,”左宗棠哈哈一笑,“如此善解人意,又能掌控大局,如何能不敬啊?五爺,您瞧着,等會就您來宣讀吧?畢竟您是正使。”
惇親王拿着一個鼻煙壺出來,擦了擦鼻子,打了個噴嚏,“我今日來,倒是被你們架住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這個小鬼也要遭殃咯。”
“什麽話,這不是要五爺來拿總嘛,”左宗棠的性子和惇親王比較像,說話也直來直去的,“五爺那裏是小鬼,明明是神仙呢,這大神仙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中國北洋水師的艦隊作爲先導慢慢的靠近了碼頭,分散開來,随即到了的就是英國人的印度艦隊,左宗棠雖然和惇親王在說笑,卻也一直注意到了北洋水師和印度艦隊的區别,他的神色微微一暗,轉過頭看着郭嵩焘,郭嵩焘的臉色也是黯然,他們知道,這兩者單單從外貌上來看,就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好大的軍艦啊。”惇親王用手遮住陽光,仔細打量着遮天蔽日的巨艦,“我說左大人,是不是比咱們的北洋水師的軍艦大啊?”
“是啊,似乎也先進許多,我不懂水師這些東西,但想着軍艦總是越大越好的,”左宗棠微微搖頭,“咱們的水師原本還以爲是夠用了,如今看看,和英國人是完全不能比啊。”
惇親王啧啧稱奇,“可惜了,老七沒來,他是最喜歡軍艦的。”
原本還有些議論聲的官員突然都啞了一般,鴉雀無聲了,大家都擡起頭來,神色複雜,夾雜着激動嫉妒憤怒豔羨的各種表情望着英國人的艦隊,那些冷酷的艦頭,泛着灰色的船舷,冒着黑煙的巨大煙囪,和黑黢黢令人發寒的炮口,以及軍艦上對着地上的人指指點點調笑不已的英國海軍士兵,無一不給在場的官員帶來了巨大的震撼,人群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再頑固的人都發現了,英國艦隊的壓倒性勝利。
“咱們的北洋水師比南洋水師還要先進些,北洋水師已經是最好的水師了,”一個總理衙門的章京悄聲說道,他的聲音悄然說進了每個人的心底,“英國人大約還有兩三支比印度艦隊還要更好的!”
“還要更好的!”還有什麽比赤裸裸的真實更能讓人醒悟呢?有一個禦史見到了今日之景,回去在自己的日記上隻寫了這麽一句話:“今日方知不能夜郎自大,小觑天下英雄!”随即棄筆從戎,加入水師,十幾年後爲國征戰之中果然大放異彩,被人稱之爲“今之伏波”,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英國大使阿伯特得意的瞧了瞧這些中國人的反應,臉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爲首的巨艦放下了長梯,碼頭上迎接的鼓樂響了起來,穿着紅色呢絨制服帶着長槍的英國士兵列步走了下來,圍在了碼頭邊,形成了警戒之勢,爲首的三位重臣,惇親王在前,左宗棠在後左,郭嵩焘在後右,三個人一同走在了前面,阿伯特跟在了後面,上面慢慢的走下來了一個穿着紅色制服,斜挂着寶藍色勳帶的留着紅胡子臉上帶着一絲冷漠微笑的中年男子,正是愛德華親王。
阿伯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之前不是說話了要行跪拜大禮嗎?爲什麽這些中國人絲毫沒有任何反應?難道商議好的事情,還要在這麽重要的場合變卦?阿伯特低聲用中文和左宗棠喊了一句話,“左大人,貴國可是要跪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