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鋆笑而不語,左宗棠嗤笑,“真是用的好心思,李保定剛剛回京,李慈銘就上了這個折子,一來示威,二來攪黃英人訪華,三又讓我丢了大臉,議政王順水推舟把李保定又擡進了軍機處,真是下的好棋啊。”
“樸存公說笑了,論起弈道,那裏比得上您這位國手啊。”
“如今瞧着似乎是擡了他進來,可配蘅公不會不知道,按照他的架勢,每天裏頭在軍機處裏頭給大家挑刺,這可不是鬧着玩了,看來議政王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過了這麽三年,也忘了疼了,罷了,議政王是領班軍機不擔心,我擔心什麽,”左宗棠原本十分不悅,這時候卻不得不承認,沈桂芬還在病中,居然也能打出這麽好的牌,果然是恭親王一黨的智囊。
“那是自然,國事都有議政王主持着,咱們隻是幫襯着就罷了,”寶鋆笑道,“别的不用多操心。”
“沈小山還在病者,看來議政王是不願意省心過日子咯。”左宗棠轉身離去,“那就日後見分曉罷了。”
寶鋆站了起來,喊住了左宗棠,“樸存公,”左宗棠轉過身來,寶鋆朝着他微笑點頭,“天黑路滑,可要小心些。”
“多謝提醒。”左宗棠冷冷的抛下這麽一句話,拂袖而去。
兩個人出了寶鋆的宅子,上了馬車,左宗棠披着披風坐在軟布包着的位置上,歎了一口氣閉上眼,一臉疲憊,“季高兄,那個雲南來的是什麽消息?”怎麽會讓左宗棠如此臉色大變,還承諾讓王文韶不僅退出軍機處,還要甚至病休?做出了這樣大的讓步?
“是雲南報銷的事兒,”左宗棠有些愠怒,“雲南的茴教教徒叛亂,好不容易才平定了下去,地方上的廢物點心門侵吞軍需,到兵部來通關節,這原本也是尋常舊例之事,若是别人在料理,我根本不懼,王文韶也是安然無恙,奈何閻敬銘新任戶部尚書,眼裏揉不得沙子,這事兒若是被他這個官屠知道,誰都沒的好,王文韶全身而退隻怕都難,也隻好讓他先休息一番了,今日之事,算起來,還是我虧了!”
軍機處之内少了一個奧援,将來左宗棠可以預見到自己的處境會和李鴻藻一樣,在軍機處的日子難過了起來,“罷了,我的性子,原本就不适合當軍機大臣,還是在地方上領兵才合自己的心意,若是什麽時候得了機會,我還是外出罷了,”左宗棠有些意冷,“曾公仙逝,湘人大部分還是不聽我的。”
繼承曾國藩衣缽的,世人都認爲是在浙閩的李鴻章,而絕不會是昔日的死對頭左宗棠。郭嵩焘知道内由,卻不知道如何勸慰,所幸左宗棠也是積極樂天之人,“閻敬銘到了戶部,别瞧着寶鋆今日給了我一個回擊,将來有的是他頭疼的時候兒,我又何須擔心他呢?現在先把這事兒辦好,恭親王喜歡躲着事兒,我卻和他不同,既然做了就要做好。筠仙,明日你去找江忠源,他知道輕重,對付英國人的行動不需要直說,我就不去了,你再套套英國人的話,我去找慶海。”
“好。”
“他有禦史,我自然也有,”左宗棠冷笑,“走着瞧吧。”
第二日王文韶就上折子祈求病休,王文韶身子康健,如何有病休一說?其中必然有所隐情。慈禧太後十分驚訝,不免垂問于左宗棠,左宗棠也隻好說了實話,慈禧太後知道許久舊例無法一時之間除之,于是就當做不知此事,王文韶如此三番幾次,去意已決,于是太後下诏,王文韶開去一切差事,“居京養疾”。
過了幾日,李鴻藻起複,入直軍機,分管禮部和理教院。
與此同時,和英國人的進展卻一直不大,英國人對于軍艦的購買和關稅的提高的反擊,似乎十分憤怒,關于愛德華訪華的禮儀問題絕不讓步,眼看着愛德華訪華的日子越發近了,郭嵩焘聯系英國國中的消息靈通人士,終于知道了一點,爲什麽英國人這次如此蠻橫。
“他們擔憂着中國強大了?”慈禧太後微微驚訝,“這是什麽鬼話?”
“英國女王的意思,對于中國在北海的戰争,和越南問題上咄咄逼人的架勢表示擔心,認爲我們在遠東太過強勢了,所以要在這一次的訪華問題上,看看我們的态度?”左宗棠、郭嵩焘和慶海這一日一同遞牌子求見了,還有一個王恺運。
“英國人,嘿嘿,玩大陸均衡那一套是不是玩的腦子都不清楚了?”慈禧太後挑眉,“他們不是對着沙俄在巴爾幹半島上的動作十分不滿嗎?我在這裏給俄羅斯人壓力,西邊就少了一分壓力,怎麽這時候還要看看我們的态度,也就是說,”太後似乎明白了什麽,“若是我們在禮儀上低頭,再從蘇伊士運河裏頭退出來,英國人就可以把我們當做無害的盟友,或者是屬下?”
郭嵩焘點點頭,“大約是這個意思,英國人也擔心法國人的實力過分被削弱,這樣讓德國在歐洲大陸太過強大,英國雖然和奧匈國在巴爾幹半島上的意見一緻,但也不願意俄羅斯人太過衰落,讓奧匈國在土耳其一帶過分強大。”
“英國人,啧啧啧,這樣的心思,若是筠仙你不說,我是半點都猜不到的,但是你這麽一說出來,配上英國人的國策,就全都明白了,英國人既不希望我們太強,也不喜歡俄國人太弱,不希望我們太弱,也不希望俄國人太強,”慈禧太後微微冷笑,“真是繞口令一般,說到底就是不希望我們在亞洲獨大,我可以猜得到,愛德華一旦到了中國,這些禮儀上的事情,隻會是開始,而且和以後的讓步來看,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