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法國人的話不全然是騙人的吧,”親兵有些擔憂,“隻要法國人拉下臉對付越南人,越南是肯定抵抗不住的,到時候必然隻有投降一條路,就靠着咱們黑旗軍,隻怕是……”親兵看了一眼劉永福,随即掩口不說。
劉永福歎了一口氣,“管他娘的,我隻要守住保勝城,别讓洋人把軍火鴉片運進中國也就罷了,其他的,随遇而安吧。”
他不得不說出随遇而安這樣的話,黑旗軍原本就是太平天國的餘部,之前在廣西征戰,卻被馮子材一股腦兒的趕出了廣西,被迫來到了越南,越南也不是好呆的地方,效忠越南朝廷,殺了法國人,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可若是越南人自己投降了法國人,難道自己也要跟在法國人身後讨飯吃?這是絕不能夠的。
越南雖好,可到底不是自家,衆人在此地多年,卻還有客居的感覺,可若是想回到中國,再做一平民,卻也是不能夠了。
劉永福正在胡思亂想,親兵又進來禀告事情,他看上去興高采烈的,“軍主!升龍府那邊送了一船的軍火給我們!兄弟們都檢查過了,都是最新的火槍彈藥,還有兩門小火炮!”
“什麽?”劉永福有些失聲,“一船軍火?快拿上來看看!”
一把烏黑發亮的長柄火槍被獻了上來,是木質的手把,拿到手裏不重不輕,槍管泛着冷豔的光芒,劉永福是識貨的人,知道這是好東西,拿了起來,瞄了下準星,果然準星也十分精确筆直,他十分歡悅,“這東西,不是英國貨,就是德國貨。”他翻開木質手把的底部,一看,喜悅的表情卻有些凝固了,下面赫然釘着一塊銘牌:“金陵軍械廠丙營三十二隊制造,光緒六年三月。”
“這是中國的東西,”劉永福用力握住了那根火槍,“升龍府怎麽會有?”
“中國的東西?”親兵大驚,“這是升龍府總督陳大人差人送過來的,來的人放下了這些火槍彈藥就走了,傳話給大人:‘法國人窮兇極惡,将來若有不諧,升龍府必然難以阻擋,花了大代價從中國買了這些軍備,升龍府的府兵不堪大用,反而浪費了,所以特來送給提督大人,隻求看在同在越南的份上,北圻的安危都托付給大人了。’”
“他怎麽會和中國有聯系?”劉永福臉上有了疑雲,“難道是他聯系了兩廣的官府?”
“陳總督大人以前在中國爲官,大約總是有些關系的,難道軍主以爲,這是朝廷給咱們的?”
這個“朝廷”當然不會指的是越南當局,而是指的是中國的大清朝廷,劉永福聽到了親兵的疑問,自己的這個思慮反而被打消了,他不屑的說道,“朝廷怎麽會給咱們這些反賊軍火,他們在國内活的不耐煩了差不多,他們巴不得我們快點死了,那裏會好心給咱們火槍火炮,要說陰謀詭計,朝廷的人最會,什麽驅狼吞虎,坐山觀虎鬥,玩的那叫一個溜。不用多想了,既然是陳總督給咱們的,咱們就安心收了下來,管他是哪國貨呢,有了這些東西,”劉永福興奮的拍了拍手裏的火槍,“咱們對付法國人可就有了那麽一點優勢了。”
“叫文書的先生給我寫一份信回複給陳大人,告訴他,隻要我劉永福在,黑旗軍在,一定會保住他的升龍府,因爲唇亡齒寒,咱們都是一個藤上的葫蘆,逃不了的。”
陳文定吩咐人把軍火沿着紅河逆流而上,送到了保勝城去,轉過頭,對着坐在一邊的清國富商衣服模樣的中年男子苦笑,“師兄,你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又拿了這麽多火槍火炮給我,我心裏實在是不安啊。”
富翁模樣的人正翹着二郎腿,笑眯眯的喝着茶,聽到陳文定的埋怨,不以爲然的擺擺手,“師弟啊,你說師兄來這裏,還能害了你?難不成我要劉永福拿了火槍,借着你的名義,沖進順化府,謀朝篡位不成?當然了,”他看到了陳文定臉上驚恐的表情,連忙又擺擺手,“愚兄隻是開個玩笑。”
“弟委實不知,”陳文定坦誠的說道,“師兄從何處運了這些火槍來,又爲何要讓我代爲交給黑旗軍,而不是自己送給他們,師兄在以前的時候,我記得是在禮部當差的。”
“是在禮部當差,所以是官面上的人,而黑旗軍是大清國内通緝的反賊,一個官員居然和反賊私下聯系,又資助大量軍火,是不是有造反的嫌疑啊?你想問的是這個吧?”
陳文定點點頭,“愚弟擔憂的就是這些,沒想到師兄自己都說出來了。”
“我這些可都是正規合法的手續運到你們越南的,不是走私貨,你也是知道的,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不能過問,也不能知道的很清楚,但是這件事兒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二,如今中國還在和法國人在外交上交涉,你可知道?”
陳文定點點頭,“多虧了天1朝爲我越南出面,法國人忌憚天1朝幾分,這才忍着沒有動手,不然此時,”陳文定神色有些黯然,“越南怕早已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