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新鮮呀,論起來,洋人們都是爲了錢才來中國的!”商人嗤笑,“舊年爲了鴉片不惜代價和咱們開戰嗎?聽說他們有什麽叫議會的,商人們在裏面有很大的勢力,可以左右一國的政策呢,所以咱們的皇太後,”他悄悄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不是巴巴的把銀子花出去,爲了就是白送給鴉片商人,不要再讓英國人動刀動槍嘛,嘿嘿,這和宋高宗有什麽區别呢?”
兩個人見到身邊人來人往,随即掩口不談這件事,那個商人隻是感歎,“看着洋商們有他們的大老爺來幫忙撐腰,咱們的呢?一味的盤剝咱們,什麽捐什麽例,什麽厘金,除了那些内務府和官辦的廠子,别的廠子能有多少出息?都喂了老虎咯。”
“朝廷也是難啊,這些年,水災旱災蝗災一直不斷,你瞧着四九城裏頭還是歌舞升平的,城門外,可都全是流民,幸好,這些年官府摳了一些銀子出來,以工代赈,效果倒是也不錯,隻這也是沒法子的,那裏有一輩子做工人的呢?”
茶館的夥計越過了兩個人,給另外一桌上上了茶,這桌子上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男子放下了報紙,義憤填膺,“這些亂臣賊子!”
“怎麽了年兄?”邊上的一個年輕人原本在認真細緻的看着一本《機械理論》,聽到了邊上人的抱怨擡起頭看,問道。
“法國人在越南又搞事了!”
。。。。
王恺運穿着朝服進了圓明園的大宮門,穿過了出入賢良,繞過明洞堂,進了勤政親賢,沒有進正殿保合太和殿,隻是越過勤政殿前的大門,到了東邊的吉祥所,這裏是通政司的值房,他進了值房,裏面早就已經疊滿了整桌子的折子,蘇拉上來沏茶,通政司知事張炳德拿了一個信封上來,“這是高章京拿來的。”
王恺運抽出信紙一看,淡然一笑,“伯足就是大驚小怪,你去軍機處告訴他,就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過一會西聖召見的時候,咱們再說話就是了。”
“是。”
張炳德轉身出了吉祥所,剛剛走出了芳草叢,就見到飛雲軒裏頭走出了一群大臣,看着服制就知道都是一品的官員,張炳德自然是認識這些軍機大臣,通政司一半的折子都要送到軍機處,不敢怠慢,袖着手站在邊上等着軍機大臣們過去,爲首的恭親王雖然親王貴氣逼人,儀态從容,但是眉宇之間有一點憂色,率先走到了保合太和殿,後面按照班次一溜煙的跟着軍機大臣,還有理藩院尚書慶海,總理衙門協辦大臣郭嵩焘一起,大内之中根本沒有什麽秘密可言,特别是勤政殿這種處理國家要事的地方,更是知道這次君臣奏對,肯定是要商議英國皇太子訪華和越南之事。
張炳德進了飛雲軒,見到了軍機章京高心夔,說了王恺運要吩咐的話兒,就轉身離開,剛剛回了吉祥所沒有多久,保合太和殿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軍機大臣們已經跪安出來了。
禦前奏對議事,沒有一兩個時辰根本就結束不了,怎麽今日這麽快?張炳德微微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開口,王恺運就已經起身了,把手裏看過的折子收進了袖子裏,整了整衣服,走出了吉祥所,到了勤政殿前高心夔也已經到了,兩個人互相點點頭,“你那邊怎麽樣?”
“進展不錯,”王恺運笑道,“或許有那麽一點點希望罷了。不值得一提。”
“哎,”高心夔搖搖頭,“這事兒有點難啊。”
梁如意出來領着兩人進殿,于是兩人就不再說話,進了勤政殿,正殿之上的寶座已經沒有了人影,西暖閣裏頭有着人影綽綽,兩個人進了西暖閣,跪下來行禮,“起來吧,”一個有些疲倦的女聲響起,“如意,拿凳子來。”
高心夔起身,擡起了頭,看着一位穿着绛紫色吉服的婦人盤膝坐在炕上,右手支撐着揉着太陽穴,顯得有些憔悴,眉目之間有些煞氣,正是慈禧皇太後。
如今已經是光緒七年,太後依舊垂簾七年,這七年之間,雖然小風波不斷,但是大事沒有,凡事外有恭親王,内有皇太後,凡事一應處置妥當,這麽幾年順風順水的過了下來,隻是治國理政,如何有一日可以安枕?特别是今日,“哎,”慈禧太後擡起頭,“軍機們對着這件事兒,不太贊成,特别是恭親王,你們怎麽看?”
“太後說的是越南的事兒?”
慈禧太後點點頭,“恭親王說讓總理衙門去辦就是了,這不是什麽大事,越南人算不得恭順的主,不值得爲了他們得罪法國人。”慈禧太後吐了一口氣,“法國人再怎麽橫,也不能橫到中國來,如今總理衙門最應該緊要做的就是繼續和俄羅斯打官司。”
“太後的意思呢?”
慈禧太後一聲輕笑,“我若是同意了,這會子還能散了?要知道愛德華訪華的儀注都還沒定下來呢,我見着口氣不好,于是就連忙散了,免得到時候若是軍機們都有了一緻的意見,反而我受窘,所以先問問你們的意思。”
“微臣在北海任職多年,頗爲熟悉越南人之秉性,”王恺運說道,“越南對着中國十分具有戒心,雖然曆年朝貢不絕,但内心還是想着左右逢源的,隻是如今法國人欺負的狠了,這才拿着咱們抵擋一番,說不定将來局勢扭轉,他們還會玩那套驅狼吞虎的把戲。”
“彈丸小國,夾在大國之間,耍些心機也是正常的。”慈禧太後挑挑眉,不以爲然的說道,“但是越南人求了上來,不管如何,總是有個由頭來處置南邊的事兒,越南的事兒,不僅是越南一地,還有高棉和老撾,法國人的法子很妙啊,慢慢蠶食,先降服這三國之中最強者,剩下的豈不就是魚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