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心夔默默說道,“此番叛亂,别的不說,世襲罔替的八位裏頭已經有三位牽扯在内,這不能不警惕,太後對于宗室十分器重,爲何還有如此多的人願意叛亂。”
“無非是帝位空懸,”慈禧太後慢慢說道,“我明白,就是爲了帝位空懸,人人都覺得可以分一杯羹,或者染指大位。”
皇太後或者皇後臨朝稱制,的确是可行的,但是從未有這樣嗣皇帝未明的情況下來進行秉政,沒有指定繼承人,宗室不能安心,别有用心者就會興風作浪,有人會觀望,有人會動搖,有人也會景從。
“是,宮中女子難生産,世人都是如此認爲,雖然有兩位後宮有孕,但如何保證都能平安順利生産,這是第一重關卡,腹中不知道男女,這是第二重關卡,就算誕下皇子,能不能平安長大,這是第三重關卡,有心人原本是蠢蠢欲動,太後一病倒,更是有了可乘之機,有了機會,又有了名頭,就有了叛亂。”
太後默然,“皇後之子已經流産,瑛貴妃也馬上要足月,到時候如何,自然就能見分曉,隻是微臣要多嘴一句,瑛貴妃腹中的龍胎,不知道男女!”
高心夔的聲音不大,但是震的慈禧太後心裏劇烈的一跳,她微微苦笑,“你也不用如此直白。”
“這是必然發生的道理,”高心夔毫不退縮,“誕下龍子,萬事順利,一切好說,若是誕下公主,”高心夔微微停頓,“太後還是要早作綢缪才是。”
慈禧太後點頭,“你是說嗣皇帝的人選?”
“是,這是必然的。與其到時候手忙腳亂,受到外頭的挾制,還不如提早做好準備,自己定好人選。”
“我知道了,”慈禧太後點頭,這時候也隻有高心夔才會戳穿自己的幻想,告訴自己要爲未來做好打算,“接下去就等着瑛貴妃的喜信兒吧。”
“這番叛亂,宗室又要大洗牌,隻是若是宗室貶黜廢位的太多,未免遭人非議,”高心夔說道,“有三位世襲罔替的王爺牽扯在内,娘娘預備怎麽處置?”
“你覺得要如何處置比較好?”慈禧太後悠悠問道。
“微臣不敢妄議。”
“殺人是一定的,”太後說道,“别的還不一定,總是要看瑛貴妃的龍胎,”她的眉宇之間露出了幾絲煞氣,“最好不要讓我找到大發雷霆的機會。”
“世襲罔替的王爺空位許多年,微臣以爲此舉不好,還是要盡快歸位,以安宗室之心,不然若是讓人覺得太後用不襲爵的法子來虧待宗室節約銀子,苛待宗室,臣以爲,八旗和宗室都會有怨言的,這樣的話,不利于娘娘繼續垂簾。”
“恩?”慈禧太後看了一眼高心夔,“那怡親王和鄭親王兩位王爵,你覺得該發賞回去?”
“是。”
“發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慈禧太後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盛京來報,說是端華載垣時常上書請朝廷複發兩位世襲罔替的王爵,在那裏受苦了那麽些日子,這懲罰也算是就夠了,隻是,”太後頓下了話語,不再繼續說道,“如今我還沒有發還大赦的想法,你跪安吧。”
。。。
“潤芝,”恭親王問着胡林翼,“你以爲,爲何有這樣的叛亂之事。”
寶鋆盤膝坐在炕上喝茶,胡林翼微微思索,“除卻宮裏頭的原因之外,我以爲,還是要和八旗宗室這些年進新軍有了兵權有關系。”
“哦?”
“太後爲再造八旗之英名,舊年下诏,在京之中八旗子弟,若不進學者,必須當差,或者是進講武堂,這裏頭自然出了許多英才,但是也存在着八旗子弟宗室提拔過快的緣故,”胡林翼說道自己對着恭親王歉意的告罪,“涉及八旗事務,我原應該不能多嘴的。”
“無妨,這也是問你這個局外人的緣故,旁觀者清嘛。”恭親王安慰道,示意胡林翼繼續說下去。
“宗室子弟,一旦入新軍,身上帶着的爵位,立刻就提拔到了從二品以上的武官級别,而八旗普通人,和民人,需奮鬥許久,終其一生也未能到從二品,這不利于新軍建設,武雲迪和榮祿都是旗下的,若是要他們一心重用這些人,也是不能,如此以來,宗室子弟已經有了怨言,他們瞧不起湘人淮人,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撥,生出這樣的亂子實在不算是稀罕事,如今事後想想,叛亂之事似乎是匪夷所思,但是細究原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次事件之中,還有一事也需注意,王爺,”沈桂芬點點頭,繼續說道,“園子裏頭一旦遺诏出來,諸軍,就連八旗護軍營都不敢再動彈了,大軍之命,隻是維系在太後一人的身上,才有如今的禍事發生,皇後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會遭了叛逆的毒手,王爺高風亮節,不欲惹人口舌,昔日這兵部諸事都由太後一言而決,就連武官任命多數也不插手,臣以爲,接下去絕不能如此了。”沈桂芬說道,“太後雖然是臨朝稱制,畢竟是内外有别,若是再有事端,王爺也不至于又要隻身奔于外頭。”
“我知道了,”恭親王不置可否,沈桂芬和恭親王相處久了,豈不知道恭親王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暫時不想讨論這個話題,沈桂芬暗暗一歎,隻有寶鋆有些八卦,不免興緻勃勃,“王爺,您在西郊那裏,找到太後的時候,一起說了什麽話呢?”
恭親王尴尬的一笑,“還能說了什麽,無非是如何處置亂黨的話兒罷了。”
寶鋆卻有些疑惑,“大家都說王爺可是和太後娘娘商議了一夜,這些叛賊似乎也就不用處置這麽久吧。”
沈桂芬有些尴尬,胡林翼閉上眼不再說話,恭親王忍無可忍,“好了,扯這些做什麽,”他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咱們如何把接下去的事兒辦好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