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身子巨震,本來挺直的身子軟了下來,“李師傅如何說話,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隻是爲國着想罷了。”
“那就是有的人别存居心了!”李鴻藻掃視文祥等人,文祥面色不變,寶鋆卻是怒視李鴻藻,“監國之事,素來隻是囑托給太子!本朝聖祖皇帝西征準格爾,就将國家大事都托付給廢太子,但是廢太子雖然乖戾,仍然不敢大權獨攬,而不顧君父大倫,軍國大事盡數請旨聖祖皇帝,如今若是恭王監國,敢問恭王對誰負責?問誰請示?如何下旨?”
“監國者,自然權同聖旨!不需請旨!”寶鋆勉強應道。
李鴻藻咄咄逼人,“青史昭昭,郭威之外,還有前明郕王監國,最後也是當了皇帝,太後,臣彈劾恭親王,居心不軌,意圖篡位謀反!”
說到這裏,恭親王不得不跪下免冠待罪,“李鴻藻,你大膽!”寶鋆滿臉冒汗,“恭親王隻是一心爲國,絕沒有非臣之心。”
“誰說沒有?”睿親王德長幽幽得插了一句話,“想必是周公當膩了,要當景泰皇帝呢!”
“如今絕非危急時刻,焉有監國之事?若是親貴大臣監國,大行皇帝之血脈如何保障?帝系必然動搖,”李鴻藻下了定論,“故臣以爲,監國之事,絕對不可!”
“那議政王會議呢?”睿親王複又問道,“按照李中堂你的意思,可還妥當?”
“議政王大臣之事,更爲不妥,”董元醇許久沒有說話,這會子就跳了出來,高聲反駁,無視睿親王的鄙視,“國朝之重任,向來都是由各大臣或者是八旗子弟曆練多年,才可以委以重任,入直中樞,就如恭親王如此天潢貴胄,也是先在上書房、宗人府等處曆練,才可以堪付重任,饒是如此,在先帝朝,仍是由于當差不慎,而受先帝駁斥,貶出軍機,”寶鋆聽着暗暗咬牙,“諸王貝勒貝子,久不行政事,不熟稔關節,如何調和陰陽,宰執天下,如何選拔賢才,安邦定國?如此可見,宗室諸王若是重建議政王大臣會議,必然于國無益!如此焉能委以中樞大任,此事萬萬不可行!”
睿親王大怒,複又怒喝起來,董元醇絲毫不懼,又有清流人物比如徐桐翁同龢等也連聲支援,莊親王微微皺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恭親王,場内十分熱鬧,但是似乎又極爲無聊,過了許久,大家才發現,寶座之上的皇太後許久已經沒有說話了。
人聲漸漸的低了下去,大家都想起了垂簾聽政十多年,譽滿天下,英明神武的母後皇太後還沒有發話!“怎麽不吵了?繼續吵啊?”皇太後閑閑的說道。
“恭親王,恭親王之忠心,世人可見,本宮不許任何人亂說話!李鴻藻,身爲帝師,又是軍機要員,信口雌黃,無中生有,罰俸一個月,小懲大誡。”李鴻藻俯下身子,磕了個頭,“接下來如何,請太後下旨決斷。”
“睿親王,”太後問道,“你要八王議政?”
睿親王看着皇太後懾人的目光,微微有些膽怯,但是如今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不得不硬着頭皮說道,“是,奴才正是這個想法。”
“哼,”太後微微冷哼,卻也沒說話,“還有誰說是要親王監國的?”
殿内寂靜無聲,“我瞧着你們都是昏了頭!”太後厲聲喝道,尖利的聲音在養心殿内激蕩不已,驚起了殿外的昏鴉。
。。。
慈安太後端了一碗燕窩給躺在炕上的皇後,皇後連忙按住,“怎麽敢勞煩額娘,兒臣不敢當。”
慈安太後按住了皇後,把燕窩遞給了鳴翠,“你如今是最嬌貴的人了,不要動,太後吩咐了,你要安心養胎,這樣都已經三個月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幸好太醫診斷出來,不然還要耽誤到什麽時候!”
皇後呆呆的出神,“我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一直照顧皇上,原以爲是累了。”皇後說到皇上,随即又滴下淚來,“額娘,皇上怎麽會,就這樣,”她的臉色蒼白,眼中一點神采都沒有,“怎麽就舍得離我們這些嫔妃而去!”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落淚,慈安太後也是呆呆的,晨風呼嘯着從窗棂而過,發出了尖利的聲音,大家豎起了耳朵,似乎聽到了養心殿傳來的舉哀之聲,但是認真一聽,似乎又是什麽都聽不到。
站在地上的珣嫔忍不住痛哭出聲,滿室的嫔妃也一并哭了起來,誰都明白,皇帝在的時候,就算恩寵少些,畢竟都有依靠,可這皇帝一旦駕崩,可就是無根之木,飄零如萍了!
“别哭了,”慈安太後拭淚,“你有身子,不能傷心,凡事都要想開些,皇帝可是和你叮囑過的,你别的話都可以不聽,皇帝的話是一定要聽進去的,啊?”
皇後隻是垂淚不語,這個時候誰都不會顧忌什麽禮數,她隻是覺得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大喊大叫,叫着自己的命運和悲慘的人生,她真想這一刻奮不顧身的跑出去,跑到皇帝的靈前好好的哭一場,不用管什麽事兒,不用管江山社稷,不用管後繼有人!
慈安太後拿起了燕窩再三勸了幾句,皇後才回過神來,她勉爲其難喝了幾口,随即就臉色大變,左手撫胸,右手就把慈安太後手裏的燕窩“叮當”打翻在地,乾隆明黃色赤龍團鳳碗碎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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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太後發怒,衆人連忙又跪下,原本已經站起來的恭親王心裏暗暗叫苦,連忙又跪下,“大行皇帝駕崩之前,是怎麽和你們說的,你們說!恭親王你說!”
恭親王磕了個頭,心裏大驚,慈禧太後見恭親王不語,就問他人,“塞尚阿,你來說,大行皇帝是怎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