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一刻。”馮婉貞拿着碗退下,慈禧太後坐在床邊,看着皇帝,“怎麽這麽早就醒了?不多睡會。”
皇帝微微搖頭,“我睡不着,心裏好像燒了一把火,鬧得慌。”
皇帝的臉蠟黃蠟黃的,臉頰深深的凹了進去,渾身長滿了紅色的膿包,不少膿包已經開始爆裂,流出了血水,太後用溫熱的毛巾給皇帝擦了擦臉,“那就别睡了,我陪你說說話。”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身子就這樣不好了,”同治皇帝慢悠悠的說道,“載澄和我說,是德齡搞的鬼,我還不信。”
“他是搞了鬼,但是沒關系,”慈禧太後勉強笑着說道,“無非是小事情,讓你受些苦罷了,你靜下心來,過幾日就好了。”
“皇額娘在騙我,”皇帝怔怔的看着慈禧太後,“還說我沒事,你眼睛都腫成胡桃一樣的了。”
“這是晚上臨睡之前喝了太多茶水,所以眼睛水腫了,”慈禧太後眼眶一熱,連忙忍住,“沒有的事兒。你放心吧。”
“我身上痛得很,皇額娘,我身上痛。”同治皇帝喃喃,慈禧連忙摟住了皇帝 ,“沒事的,皇額娘在這裏,皇額娘以前忙着别的不相幹的事兒,少時候陪着你,你雖然成婚了,可在皇額娘的眼裏,你永遠還是孩子。”
“我知道,皇額娘是最疼兒子的,”同治皇帝說道,“以前不懂事,還讓皇額娘鬧心,就想着日後能好好在皇額娘跟前盡孝罷,隻是怕沒這個機會了,哎,時不我待啊。”
“什麽話,”慈禧太後在皇帝耳邊低語,“我還等着皇帝給我過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生日呢。”
“希望能吧,”同治皇帝說道,“隻是怕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瞎說。”
載澄跪在地上無聲的痛哭着,皇帝定了定神,“皇額娘,我今日身子還好,所以有件事兒要和你商量,就是兒子走了之後,這帝位會是誰,我知道,這不是件好事兒,但是總是要定下來的,趁着我還清醒。”
慈禧太後在皇帝的耳邊悄悄的說道,“皇後和瑛妃都有了身孕。”
皇帝身子一震,原本無神的眼睛之中露出了莫名的光彩,“這是真的?”見到太後點點頭,皇帝突然有些欣慰,“如此以來,兒子也不會沒有臉面去見皇阿瑪了,起碼後繼有人,隻是想想,又是對不起他們幾個嫔妃。”
“你放心吧,”慈禧太後邊是勸慰皇帝,邊是給自己打氣,“隻要兩個人有一個生下阿哥,我拼死也要把他們的孩子送上皇位,不至于帝系旁落,你放心,絕不會。”
皇帝慘笑,“我知道皇額娘的決心,這事兒我放心了。”皇帝又是一陣咳嗽,“皇額娘,我想見一見王慶琪。”
“你見他做什麽?”
“隻是見一見,載澄說他被您抓起來了,我想見一見他,說幾句話。”
慈禧太後正欲說不,隻是見到皇帝的眼神有些散亂,但還是露出了懇求的神色,這種表情她以前也見過,那是皇帝幼時不肯讀書,不願意上朝聽政的時候,耍賴露出的表情,隻要有這種表情出現,太後就心軟了,可以稍微縱容一二,太後點點頭,“就讓你見一見吧。”讓載澄把人帶上來。
王慶琪帶着細細的鐐铐進了西暖閣,才過了一個晚上,他的下巴就長出了青色的胡渣,王慶琪撲到了皇帝的榻前,看到皇帝閉着眼,不敢高聲請安,隻是輕輕的喊了一句“皇上。”
“王慶琪,”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清冷的聲音,王慶琪轉過頭,看到了慈禧太後坐在炕上,她盯着王慶琪,一臉陰沉,“你是不是我昔日在八裏橋外見到過的那個童子?”
“是,”王慶琪轉過身子,“太後認出來了。”
“那你在皇帝身邊有什麽居心?”
王慶琪搖搖頭,“絕沒有二心,隻是教主命我尋得機會入朝爲官,防着中樞對白蓮教行兔死狗烹之事。”
王慶琪身後響起了一聲長歎,王慶琪轉過頭,看着榻上的皇帝,皇帝看着王慶琪,眼中露出了别樣的意思,“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物不會無緣無故在我身邊當差的。”
太後走了出去,把室内留給了兩人,她走到了養心殿的正殿,對着梁如意吩咐,“叫起吧,讓軍機内閣諸王大臣都在這裏候着。”
“是,太後娘娘,皇後知道萬歲爺醒了,掙紮着要過來呢。”
“她懷着身子,還過來做什麽?”慈禧太後搖搖頭,“罷了,那就讓嫔妃們也一起叫過來吧,就在養心殿後頭等着,皇帝,”慈禧太後喃喃,“總還有話交代的。”
過了一會,慈禧太後到底是不放心,于是走了進去,隻見王慶琪跪在地上哭的厲害,同治皇帝看見皇太後來了,“皇 額娘我求你一件事。”
“你要我放了這個人?”慈禧太後說道。
“是,他沒有大錯,不要太過責罰了,沒有他,大約死了都還不知道是誰搗的鬼,他還是有功的。”同治皇帝仰在床上,對着太後說道。
“先讓他陪着你吧,”慈禧太後微微一歎,世間自有癡兒女,罷了,“你放心,我答應你,以後會放了他。”
同治皇帝露出了微笑,隻是瘦的厲害,一笑之下未免有些恐怖,“宮裏頭的女人我都辜負了,實在是愧對他們,隻是我希望接下來不要辜負任何一個人,皇額娘,我是個沒用的皇帝,不能繼承帝業,開拓進取,實在是不中用。”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慈禧太後勸慰道,“别的不說,就說北海之戰,就說你一手主持的,這樣的大功,堪比聖祖高宗,絕不是什麽一事無成的,你才幾歲?就已經如此出息了,将來隻要你身子好了,必然就是唐宗宋祖一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