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之前原本就有腎水枯竭之象,如今加了這些東西,一是促發了天花,二是虧了本源,這本源已虧,别的,就難說的很了。”李德立回道。
衆人神色各異,卻都忍不住有惴惴不安的意思,皇帝還沒有子嗣!這是最關鍵的事情,恭親王不顧及其他,也隻能是連聲追問,“龍體到底如何?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殿中燭影晃動,李德立的臉上漆黑一片,“總是在這幾日之間,微臣死罪!”
衆人都伏在地上,恭親王雙腿一軟,不禁癱坐在地,惇親王也跪倒在地,醇郡王已經是滿臉淚痕,泣不成聲了。
寒風吹進了養心殿,殿外隐隐傳來了嫔妃們忍不住的低聲哭泣,衆人明白,大清朝亦如這大雪之夜,又到了危險的境地了。
如今的境地比十三年前還要差!十三年前隻不過是肅順弄權,隔絕中外,到底是帝系傳承一統,絕無偏移之危境,可如今?哎,恭親王怒氣橫生,“德齡此人現在何處?”
“已經抓起來了,”慈禧太後默然許久,才慢慢說道,“這事兒還沒玩,如今且看皇帝,”她的手用力的抓住須彌座上的扶手,“看皇帝接下來如何。”
外頭的哭聲響了起來,太後木然說道,“軍機處和禦前大臣就不要出宮了,如今我怕他還有餘黨,恐有不測,我也傳了武雲迪和榮祿入宮宿衛,另傳旨諸王大臣,漏液入宮伺疾。”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恭親王應下,“既然如此,皇上萬年的東西就要備下了,也是沖沖喜。”
“不用沖喜,”慈禧太後如今這時候怎麽願意聽到這種消息?她隻是想着若是能逃避過去就逃避過去罷了,“這些東西日後不用急,何須鬧這樣!”
文祥磕了頭,“請太後下旨,大赦天下。”
“可,”慈禧太後點點頭,“李德立,今日皇帝身子要不要緊?”
“今日還不要緊,”李德立磕頭道,“微臣會想好法子!”
“那就好,”慈禧太後木然說道,“那你們退下吧,等到明日再說。”
“太後,恕奴才多嘴,”惇親王忍不住就開口說話了,他伏在地上,大聲的說道,“皇上如今身子不好,應該先爲皇上立後!一是有備無患,二來也是沖喜!”
聽到惇親王的話,恭親王大爲激動,十三年來的往事,一齊兜上心來。這個“年号”怕會成爲不祥之谶。當時覺得“同治”二字拟得極好,一則示天下以上下一心,君臣同治,再則有“同于順治”,重開盛運之意,誰知同于順治的,竟是天花!
果真同于順治,還算是不幸之大幸,順治皇帝至少還有裕親王福全和聖祖兩個兒子,當今皇帝萬一崩逝,皇位誰屬?
“好呀,好呀,如今你們就巴不得皇帝死嗎?”慈禧太後的聲音發冷又在發抖,似乎冷到了衆臣的心裏,“皇帝還沒斷氣呢!”
“這事關大清祖宗基業的,奴才不敢不說,就算太後要賜奴才死罪,奴才也要冒死奏承!”惇親王大聲的說道,醇郡王拉拉他的袖子,“五哥你小聲些,皇上還在裏頭,萬一聽到了,又是大刺激!”
惇親王這才克制住了一些,“請皇太後聖裁!”
恭親王等人也一起伏下,“請太後聖裁!”
“皇帝的身子還好的很!”慈禧太後倔強的說道,“輪不到說到這個地步,沖喜什麽的,我從未見過有成效,自然也是不信,此事無需多言!本宮自有主張!你們跪安吧,不要驚擾了皇帝休息。”
皇太後語氣堅決,絕不願意聽到這樣的事情,恭親王等人無法,隻好磕了一個頭,站了起來,依次退了出去,惇親王還準備說什麽,卻被景壽拉住,一同出了養心殿。
“五哥,這事兒也就是你敢說,”恭親王抹了抹眼淚,對着惇親王說道,“但是這事兒就暫時不提吧,此議決不可輕發,因爲一則對皇帝而言,此是絕大的刺激,于病體不宜,再則是立何人爲皇帝之後,大費考慮。要知道,下一輩兒裏頭沒什麽人合适!”
惇親王正欲說什麽,養心門外已經索索的布滿了兵丁,“這是要做什麽?”惇親王有些生氣,沒有回答恭親王的話兒,“防着我們造反嗎!老六,你看看!”
“這也是尋常之事,”文祥寬解着惇親王,“爲了就是防範未然,王爺切勿生氣。”
塞尚阿剛才看到了跪在地上流淚的皇後和珣嫔,隻覺得心如刀割,聽到敦親王的話,十分不悅,“以臣議君,乃是大不敬!什麽時候輪到臣子們議定這些事兒了?皇上還在養心殿裏頭呢,再不濟,也有皇太後主持,咱們做臣子的隻要安分守己當差就是,别的事兒,不用多說也不能多說!”
說完這句話他随即拂袖而去,惇親王氣的連連跳腳,被醇郡王攔住,一同去了軍機處的值房。
慈禧太後依舊坐在養心殿的正殿上,一言不發,陳勝文從西暖閣出來,跪下磕頭,“啓禀太後,萬歲爺睡着了。”
“用了藥好些了嗎?”慈禧太後歎了一口氣,說道。
“吃了藥安穩了許多,隻是身上的天花,似乎要爆了出來,”陳勝文帶着哭腔,“隻怕是不好。”
“太醫們會處置的,你不許在皇帝跟前哭,他瞧見了更是心裏難受,明白嗎?”慈禧太後說道,陳勝文磕了個頭,用衣袖抹了抹眼淚,複又進了西暖閣,唐五福進來磕頭,“太後,安德海帶着西洋的大夫進宮了。”
慈禧太後起身下了丹陛,準備走出養心殿,“叫他帶進來看看,如今也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我知道西洋人的消炎藥應該是不錯的,起碼能減少炎症。”她走出了養心殿,見到跪在檐下的一幹嫔妃流淚哭泣,慈安和幾位太妃站在邊上亦是抹淚不已,“皇帝還沒有賓天呢,這會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