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非厚賞,”慈禧太後斷然開口,“文宗顯皇帝昔日曾有言:‘破金陵者王!’”
大家大吃一驚,“太後,”恭親王激烈的說道,“此事萬萬不可!”
“太後聖鑒,”文祥主管着禮部,對着爵位之事十分清楚,“本朝爵位分爲宗室、功臣、蒙古三種,功臣之爵,隻有公侯伯子男以下,公爵亦是超品,公爵之上,再也他爵。太後若是要加恩曾國藩,亦可用許襲爵幾代,不用另增新舉。”
“曾國藩之大功,非王爵不可賞之。”慈禧太後說道。
“恐有違列祖列宗之規矩。”恭親王說道,“且公爵之上,隻有宗室才有之王爵才可封之,曾國藩亦非在旗,也非宗室,若是以王爵待之,恐被外人恥笑中華無規矩法度可言。”
慈禧太後的眉間浮上一絲陰霾,“開國就有異性王爵,隻是那些人犯上作亂,辜負祖宗聖德而已,”太後想到了造反的三藩,覺得有些不好,于是隻是說了一句,就随即帶過,“并不是我異想天開,無中生有,這是其一。再者,文宗顯皇帝生前對着洪楊之亂念念不忘,直到北狩熱河,依然是旦夕不安,隻爲平息太平天國,故此,在委任曾國藩之兩江總督大權時,曾經親口和我說過,隻要是哪一位破了金陵,平息洪楊之亂,無論滿漢,即刻封王!”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無非是若是外頭督撫有了一位王爵,功高震主,你們在朝中坐立難安,說句不好聽的,我自然也有這樣的顧慮,所以昔日你們議下平叛軍功之賞,我隻是當做不知道這回事,默然食言也無妨,隻是大功不賞,不是說大功就可以忽視不見的,本朝自從福康安追封爲郡王之後就再無軍功以緻王爵者,這是爲何?諸位大臣都是朝中的肱股,知道這裏頭有什麽說法嗎?”
衆人默然,隻有胡林翼十分激動,紅着眼磕了個頭,回道:“福康安先後平定甘肅****田五起義、台灣林爽文起義、廓爾喀之役、苗疆起事,成就高宗皇帝赫赫十全武功,故此有郡王軍功,高宗皇帝以降,武備漸漸松弛,再無昔日之表現,軍功自然也就少了下去,直到本朝之前,雖頗多戰事,除卻平叛之外,對外之戰,勝舉頗少。”
“是這個道理,”賽尚阿說道,“所以鹹豐朝以來,有太平天國、撚軍、回亂、英法國等諸事輪番上場,鬧得國内外烽煙四起,無非就是出在這個武備不修的根子上!”賽尚阿顯然是想到了鹹豐元年自己作爲領班軍機大臣欽差軍務平叛太平天國,被打的落花流水,從此被奪了一切爵位在家休息的悲慘遭遇,若不是自己有個出息孫女和女兒,隻怕如今還在家裏養花遛鳥,自然他對着這些武備松弛的事兒痛惡欲絕,雖然對着曾國藩也是看不起的,但他這時候也不會和一個死人計較,隻是想着若是自己之前能把如今的虎狼之師剿滅叛亂,指不定也有個王爵當當,當然,如今的承恩公亦是十分不錯了,賽尚阿自然是不會忘記是誰的恩典,他又連忙說道,“若是人人奮勇向前,朝中不吝王爵之賞,如何不能一統天下,宵小不敢有所異動?天下自然就是太平了,朝中之費,無非是王爵和一點俸祿而已。太後聖明,曾國藩之功,可堪王爵!”
恭親王看了一眼賽尚阿有些不舒服,自己還是不是領班軍機?這時候手下的人就這麽忍不住跳了出來?文祥欲言又止,世人流言福康安乃是乾隆私生子,這才有了一個嘉勇郡王的追封,隻是這樣的流言自然不能在壽康宮軍機處等人議事中說出來,“可曾國藩自從攻克金陵後,再無軍功,若是以昔日之功追封王爵,臣怕外頭也有議論,畢竟這幾年軍功封爵者甚多,若以王爵厚賞曾國藩,外頭的人恐有非議。”
“這王爵,一是爲了安撫物議,不用說,外頭必然是傳開了,曾國藩如此大功,還在任上去世,未能彰顯國朝體恤功臣老臣之意,二是爲了籌曾國藩之功,三是給爲國征戰者一個獎勵,隻要将士們爲國殺敵,國朝不吝王侯之賞。如此一舉三得,豈不美哉。”
禦前大臣伯王、敦王、醇王、孚郡王、額驸景壽、貝勒奕劻,幾個人隻是低着頭不說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不是軍機大臣,自然不用操心這些事兒,除非皇帝垂問,不然是絕不會就軍國大事輕易開口。除卻幾個資格老的人外,恭親王一黨其餘的人,除非自己分管之部務,亦不能随意開口,隻有胡林翼這時候哀恸曾國藩離世,見太後有厚賞之意,焉有不争之理?平時自持的明哲保身随遇而安也一股腦的丢到了腦後。
賽尚阿乃是第一次和皇太後在禦前奏對,知道自家的榮耀是從何而來,自然是要幫着皇太後說話,他又是老臣,倚老賣老,誰也不會說他的不是,恭親王雖然反對,但理由也隻是說不合規矩,寶鋆倒是不以爲然,無非是做給死人看的東西,多給幾兩銀子,還有什麽好争的,再者大家昔日都受過曾國藩的各種孝敬,如今這順水推舟,錦上添花,惠而不費的事兒,爲何阻止,所以恭親王雖然反對,但是隻是說了幾句,也就不吱聲了,所幸慈禧太後也知道輕重,未動用親王爵位執念,大家商議定,追封曾國藩郡王,慈禧太後立刻下旨要李鴻藻和文祥拟曾國藩之郡王谥号,這原本是内閣的差事,兩人是内閣大學士,自然是能取的,既然定下來了郡王,這谥号也能極爲方便的定下來,擇了“謙恭”和“莊獻”兩個讓皇太後選,皇太後圈定了“莊獻”二字,随即下旨,到了午後時分,追封曾國藩爲“莊獻郡王”,綴朝三日,軍機大臣前往祭奠的聖旨就已經下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