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發動戰争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大不了皇帝金口一開,诏書下給俄羅斯就可以了,實際上對于具體事務的執政者來說,實在是遠遠沒有這麽簡單,軍機處内,恭衆人離開了恭親王的值房,各自去辦自己的差事,恭親王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不禁苦笑。
自己這樣辛苦,處置這些不是自己主張的事務,倒是不知道爲了誰。
朱格列夫又在總理衙門吃到了閉門羹,當然,郭嵩焘是十分客氣的接待了他,但是嘴裏半句實話都沒有,對于任何方向的軍事進展他都拒絕回答,朱格列夫自诩好歹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了,但是他質問郭嵩焘爲什麽庫倫總兵會出現在俄羅斯國境内的時候,還是遭到了郭嵩焘貌似禮貌實際非常諷刺的話,可以說是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了。“相信庫倫總兵,恩,大約還有别的朝廷士兵,迷了路吧,就像貴國在新疆一樣,不小心到了貴國領土罷了,兵部已經發出照會,一定要叫他們立刻返回中國國土,絕不能因爲迷路影響中俄兩國關系。”
“那需要多久?”
“庫倫雖然有了官道,但是再通往邊境,就沒有道路了,草原茫茫,也不知道何時他們能夠接到命令,煩請大使先生稍作等待吧。”
朱格列夫心裏大罵,等到你的命令讓他們接到,大約不知道是什麽猴年馬月了。俄羅斯本國的消息雪花一般從電報傳出來,沙皇陛下對于遠東的局勢十分不滿意,若是隻限制在土耳其斯坦總督府一帶也就罷了,庫倫會盟諸部北上,西伯利亞總督府必然也不能置身事外。遠東局勢的不穩,會影響到和奧斯曼土耳其争奪巴爾幹的戰争,不容小觑啊。
朱格列夫郁悶的走出了總理衙門的大堂,到東交民巷,也不先回俄羅斯大使館,連續拜訪了諸大國都在此處設立的大使館,一圈走訪下來,肚子裏的氣更盛,“英國人原來就是靠不住,他們對于我們俄羅斯在巴爾幹半島的利益需求十分反對,”朱格列夫在房間裏面來回踱步,馬甲的扣子隻扣了兩個,肥肥的肚子從襯衫下爆了出來,他煩躁的開了一瓶鐵罐的伏特加,喝了一大口,嘴裏還是喃喃說道,邊上大使館的一等武官無奈的聽着朱格列夫的抱怨。
“所以我也隻是去例行公事,沒想到那個英國佬,還指責我們對中亞的居民太過殘忍了 ,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哈哈真是可笑,他們以前還指望和我們平分帕米爾地區呢?怎麽現在不要了嗎?”
“法國人倒是對我們支持,但是也隻是流于口頭,他們在遠東根本就沒有兵力投射,而且他們現在的目标是在非洲和印度洋一帶,絕不是和我們有利益關系的中亞,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他明天也會給總理衙門發出照會,抗議中國人入侵俄羅斯領土,要求退兵,不然他們就要派軍艦北上維護俄羅斯人的利益,但是,但是,這個就當做威脅聽一聽就是了,”朱格列夫十分無奈,“法國人經濟不景氣,發動戰争他們還不敢,更不敢北上,和中國人現在遠東最強大的海軍作對——而我們波羅的海的艦隊因爲在遠東沒有落腳點,所以還在北冰洋,趕過來和中國人對峙的話,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幾個月,上帝啊,”朱格列夫大口喝了一口伏特加,濃烈的酒讓他差點嗆了出來,“到時候整個西伯利亞都是中國人的了!”
一等武官迅速的記着筆記,勸朱格列夫不要生氣,再說說其他國家的情況,朱格列夫坐了下來,臉色十分難看,“其餘的可都沒什麽好消息了,難怪中國的皇太後去了德國和奧匈,卻沒有去聖彼得堡——肯定和德國、奧地利的皇帝有了什麽秘密的約定,不然我去德國大使那裏的時候,他态度十分冷漠,表示這件事和德國毫無關系,他不準備出面調停,而奧匈的大使,他們國家都自身難保了,還有空威脅我,要是俄羅斯人再在巴爾幹半島生事,影響到這裏民族的歸屬,奧匈說不定會和中國結成聯盟,對付俄羅斯。”朱格列夫抱着頭苦惱的說,“雖然我們都知道,外交家的話是不能相信的,但是他們這麽說,就算是恐吓,在聖彼得堡的沙皇陛下也不得不要注意這兩個國家的動态——畢竟我們的核心利益在歐洲!”
“所以我這才更加擔心,”朱格列夫癱在沙發上,雙眼發直,“沒想到,中國人居然把外交玩的這麽厲害了,就算沙皇準備和中國人決一死戰,也不得不考慮西邊兩個大國的動向和行爲了。”
一等武官把筆記本合上,“國内對于這次事件的态度是怎麽樣的?大人?要知道,外交是爲了國家利益服務的,沙皇陛下和樞密院的态度,對于我們處理這次事情,十分關鍵。”
“他們的意見是要控制住局勢,不要把戰事擴大,土耳其斯坦總督府必須要确定中國和俄羅斯的邊境線,也就是說,浩罕的部分國土可以放棄,”朱格列夫說道,“不能影響和奧斯曼的戰争進展。”
“那北方呢?北魚兒湖?”武官追問,“現在可不僅僅是土耳其斯坦總督府了。”
土耳其斯坦總督府是管轄如今鹹海裏海到伊朗以北的大塊平原土地,自從哈薩克汗國滅亡之後,俄羅斯對于此地的統治日益嚴酷,用先進的國家制度和軍隊武器,有計劃的逐步蠶食中亞浩罕、布哈拉、希瓦三個汗國,這地方是幾代沙皇夢寐已久的地方,物産豐富,農業發達,又是南下和英國在波斯高原争霸的橋頭堡,位置十分關鍵。 “那裏比中亞更無關緊要,”朱格列夫厭惡的說道,“莫斯科的軍隊行軍能到浩罕,卻絕不能靠着冰雪線一帶的泥路到達西伯利亞!”
“那樞密院的意思,就讓中國人侵占這個地方?”武官不可思議的說道,“這不可能吧。”
“沒什麽不可能的,”朱格列夫閉上了眼睛,十分疲憊,“最多隻是會讓西伯利亞總督自己組織本地的士兵進行攻擊,而帝國核心絕不會出兵的。伊萬,我現在所奔走的原因就是爲了保住西伯利亞的領土,我希望通過外交的手段來對付中國人,中亞那邊,如果中國人得寸進尺,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但是在北邊,我們需要更多的頭腦和智慧來解決這次的危機,就算是默認讓中國人拿走北魚兒湖的領土和湖水,而不是通過簽訂條約的方式進行割讓,我也認爲這是驕傲的俄羅斯不可承受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