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平阿古柏的事兒?這可不新鮮了!”
“那是什麽?什麽屯田的?這事兒咱們不感興趣,你若是說這個,且打住罷了!”一個茶客不耐煩的說道。
又有幾個人猜了什麽均是猜不中,大家紛紛來了興緻,要說書人快快說書,别賣關子了。說書人笑眯眯得團團拱手,“這說的西北的一件奇事,單單說一位書生,喚作張承志的,昔日在鄉間讀書有成,不大不小的中了一個秀才,正準備上京趕考的時候,那時候天妖星阿古柏在西北作亂,還拉上了白虎精,這下鬧得新疆雞犬不甯啊,這個張承志看的報紙上的軍報,氣得丢下了毛筆,發誓要投筆從戎,爲國盡忠!這才一路到了西北,且不說這一路千辛萬苦,單說他到了迪化的時候,還親自上城牆參與了攻防戰,好身手啊!百步穿楊,一連射死了幾位阿古柏坐下的三大天王,這才吓得阿古柏棄城而走,張承志文武雙全名聲大噪!新疆的各部百姓送了一個雅号,叫做‘天山大俠’!”
衆人聽得入迷,脖子都伸長了,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個說書人唾沫四濺的在說着,“直到阿古柏平定了之後,左總督大人正準備大用,起碼要拜這位天山大俠爲布政使,沒想到這位張秀才虛懷若谷,且不計名利,一概金銀賞賜都放下封存,就此挂冠而去,遊戲人間,幾年之間,走遍了新疆各地,到處都是他懲惡揚善的故事,這一日,他閑的無聊居然就到了浩罕國,好家夥,這時候剛好是浩罕國奸臣勾結俄羅斯人意圖謀反,這國主被奸臣所困跳樓自盡,遺命讓少主繼承王位,可這少主畢竟年幼,雖然頗有智慧,可國中大亂,如何能力挽狂瀾,正在大哭之時,張承志從天而降,他也是忠義之人,浩罕國乃是****藩屬,如何能落入蠻夷之手?奈何國中混亂,無法豎起義旗,他也隻好忠肝義膽無處發洩,”說書人一拍驚堂木,“三百裏護送浩罕國少主奔赴伊犁,祈求庇佑于****羽翼之下,這張秀才還在路上設伏,用計謀殺了好些俄羅斯人的騎兵,實在是痛快啊!這正是:‘千裏奔襲,天山大俠露峥嵘,單騎護藩,忠肝義膽顯英豪!’”
茶客們聽得十分痛快,這可比平叛的事兒聽得帶勁多了,不少人多賞了銅元,那個說書人又是團團作揖叩謝,幾個茶客在交頭接耳的讨論着:“這個張秀才可真是厲害,若論在西北,也就是那學政大人比得上了。”
“那位學政大人啊?”
“就是新疆學政王老爺啊,别瞧着昔日西出陽關的時候愁眉苦臉,人家在新疆過的可是滋潤極了,每到一處,各部都是隆重迎接,他管着各部子弟的出身呢!如今在新疆,聽說沒有什麽一個秀才的身份,出門都不好打招呼!他的話在新疆,可比巡撫布政使說話好使!”
一個茶客嗤笑,“這些部落的人,懂什麽學問?辱沒斯文而已!”
“可不能這麽說,昔日就是咱們對着西北這些地方太過縱容了,沒有好好的管理,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了亂子,如今一等公左大人坐鎮新疆,就是要把這些不好的規矩一一的改過來,若是這些功名就能收了西疆各部的心,那便是最好不過了,所謂上兵伐謀,不動刀槍而盡收王霸之功,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兒!”
“你說的也是有理。”
一個穿着皮袍的人放下了簾子,隔絕了外頭的吵雜聲,轉過身對着坐在上首慢條斯理喝茶的中年男子說道,“式侯,這些話你可都聽見了?”
“無稽之談居多,”被稱之爲式侯的如今京中最紅的名士李慈銘,他面色平靜,态度也頗爲溫和,完全不見名士該有的尖利刻薄模樣,“軍機處的奏報,可不是這麽說的,這個秀才,哈哈哈,也罷,不說了。”
李慈銘笑而不語,穿着皮袍的男子倒是來了興趣,“這個秀才到底是如何一個人。”
“隻是一個惹禍精罷了,中樞正爲此事頭疼的緊呢,把戰火帶到了國内了。新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這下子,又要起風波了。”李慈銘說道。
“中樞的意思必然是求穩,”皮袍男子撇了撇嘴,“曆朝曆代都是如此,當政者都不願意大動幹戈,我瞧着此事弄不起來,最後總是風消雲散的,式侯兄你說呢。”
李慈銘微笑,“不見得,你外頭的話沒聽到嗎?這些話,雖然無稽,可人人都愛聽,這意味着什麽,鹹豐末年以來,朝廷用兵,都是勝,這人心氣勁兒都起來了,那就都是愛聽這種救藩屬于水火之間的故事,也願意對着外人強硬,更别說是俄羅斯這種舊敵了。”李慈銘放下了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開水冒出了熱氣,在室内消散,李慈銘盯着慢慢消散的熱氣,“這是老百姓心裏頭的意思,我怕是十二鎮也是這個意思。”
“怎麽,十二鎮在朝中難不成也說得上話嗎?”
“他們說不上話,自然有人幫着他們說上話,”李慈銘說道,“但凡亂世,武人必張,這是鐵律,且就看平洪楊之亂到如今,出了多少個公侯伯子男了?隻要是當兵的,就不會不想打仗,不會不想打勝仗。再說了,所謂的正道人士都要裁撤軍隊和水師,這水師還有點作用,起碼吓住了日本人,可這陸上的,若是再沒動作,怕是都要擔心咯。”李慈銘站了起來,整理衣服,“再者,”他指了指天,“上頭的那位,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