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罕的都城聽說已經陷落了,這是必然的事,隻是沒想到噩耗會這麽快,納西爾丁汗收到了消息,再也忍不住了,不顧那個員外郎的推脫之辭,就朝着總督府闖去。
總督府外頭戒備森嚴,卻被納西爾丁汗帶着親随沖的七零八落,大約侍衛也知道納西爾丁汗的身份,不敢十分阻攔,不然就靠着他們幾個親随加上一個落魄書生,早就被趕出總督府了。
任何一個汗國的汗王都是極重視服飾容貌的,隻見有着湛藍眼珠子的納西爾丁汗留着兩片精緻翹起的胡子,胡子被修剪的十分整齊,頭帶着一個白色的繡金邊的帽子,身披白色的袍服,國主才三十出頭,鼻子挺立,長眉入鬓,衣袖飄飄,正是男人最迷人的時候,隻是這時候納西爾丁汗眼中卻沒有了以往的鎮定,顯得憂郁不安和怒氣沖沖,“這把我們都涼在這裏多久了,再等下去我的王城都要被俄羅斯人侵占了!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見到總督大人!”
守門的總督标兵正是出生入死過來的,焉能怕這個一個番邦小國之君,爲首的侍衛長正是有點不耐煩,準備叫人動手扔出去的時候,一個讀書人模樣,穿着青衫的三十多歲人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納西爾丁汗,“哎喲,我的汗王,你怎麽又在這裏了?我不是說了嗎?”這個人給侍衛長賠笑,又悄聲對着納西爾丁汗說道,“這事兒,複國還是出兵,這都不是總督大人可以說了算的。”
“我知道不是他說了算,隻是他把我丢在這裏這麽久了 ,我怕他忘了我,” 納西爾丁汗冷靜了下來,朝着自己的親随喊了一嗓子,“任何一個國家的事情,如果不是沒人去提起,都是這樣無聲無息的淹沒掉的,我想在中國也是一樣的,你說大不了我可以去北京混口飯吃,但是,這和死有什麽區别?” 納西爾丁汗堅定的說道,“不管結局如何,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您對中國的規矩還蠻清楚的,”那個書生擦了擦冷汗,“可這如今您也進不去啊。”
汗王的親随拿出來一方白色的毯子,就放在總督衙門的大門口正中央位置上,“進不去沒關系,” 納西爾丁汗一揮白袍的下擺,盤膝坐在了毯子上,親随們一起跪在身後,整齊的跪拜起來,“我就不信,這樣總督大人會不見我,” 納西爾丁汗也不是傻子,知道必須由侍衛通報,于是悄悄對着那個自己依仗爲智者的秀才說道,“你去和侍衛通融一下,隻是要通傳一番,絕不讓他們難爲。”
原本門禁森嚴的總督衙門慢慢的聚集起了閑雜人等,中國人是最喜歡熱鬧的,雖然烈日當頭照下,可不多會,也聚集起了不少人在圍觀,納西爾丁汗如此不要顔面,秀才也無法,隻好上前求爺爺告奶奶,仗着自己是讀書人的身份,厚臉請侍衛長通傳一番。
這個秀才是昔日簡拔各處讀書人來西北擔任學谕的第一批人,他走的有些遠了,貪看風土人情,離了伊犁,到了浩罕王城,城中貴族也知道如今學成中文亦可在中國爲官,這個秀才十分的吃香,****都是王侯的座上賓,他也不欲歸國,隻在浩罕開設蒙學怕就能日進鬥金了,沒想到俄羅斯的鐵騎如飛,瞬間就兵臨浩罕了,老汗王退位,新汗王即位,打算着就是決一死戰,沒想到三戰三敗,王城就已經危在旦夕,這個秀才膽子包天,闖了王宮,一力鼓吹要入中國,保存自身,再求援之,這也是他自己的私心,不然俄羅斯人最不可能放過的就是中國人,納西爾丁汗東來,難道可以抛下自己嗎?要知道自己也是能當通譯的。這樣的見識,又是秀才,若是在新疆,起碼可以放到一縣學谕,别小看這些學谕,新疆諸部的子弟們,官府的命令聽的少,隻有對着這些師傅們還畢恭畢敬的,所以這秀才也能在浩罕國主前裝大尾巴狼,侍衛長見圍着的路人越來越多,也怕出什麽問題,這才勉爲其難進去通報,那個秀才就袖着手站在石獅子邊上候着。
納西爾丁汗盤膝坐在毯子上,烈日照在頭頂,他的鬓邊沁出了汗水,汗水順着臉頰流入了衣服裏,他一動不動,盯着總督衙門站成兩排的士兵,心裏亂成了一團麻,中國人到底會不會幫助自己?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一個戈什哈出來,對着那個秀才說了什麽,秀才臉露喜色,連忙跑過來,“汗王,總督大人願意見您了!您快請起吧。”
納西爾丁汗嘴角露出了笑容,艱難的站了起來,他掙脫親随的攙扶,整了整衣服,昂首進了總督府。
那個秀才滿意的準備離開,他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沒想到那個戈什哈一伸手,把他攔住,“總督大人也要見你,一同進去吧!”
秀才狐疑的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也要進去?總督大人政務繁忙,在下就不去叨擾了吧。”
“你帶來的人,那裏不适合去,快,别啰嗦,”那個戈什哈不耐煩的一推,那個秀才也跌跌撞撞進了總督府。
秀才滿臉委屈的跟在納西爾丁汗的身後,繞過幾處遊廊,就到了白虎節堂,不是總督素日理事的地方,這裏是召見大臣,應對天使的正廳,一個一品文官的老者已經高踞在堂上,見到納西爾丁汗進來,也隻是起身微微拱手,看到那個秀才,總督大人電一般的目光就朝着秀才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