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藻亦是沉默不言,果然,皇帝沒有生氣……
寶鋆再三又說了一句,“皇上,北洋水師随從皇太後返航,其中卻出現了這樣擅自行動的舉動,臣以爲,此事非同小可,”寶鋆咬咬牙,有些愣頭青的話,也隻好自己來講,他豁出去了,“如今已經是皇上親裁大政,皇太後擅自動用朝廷軍隊,未免有違撤簾歸政之意!”
原本應該覺得被侵犯皇權的皇帝笑嘻嘻的坐在寶座之上,聽到寶鋆說的如此明确,頓時陰下了臉,“大膽!”皇帝一聲喝道,“你欲離間朕與太後焉!”
“臣不敢!”
“還有什麽不敢的,這事兒是不是皇太後的意思,還不一定,說不得隻是彭玉麟自己做主而已,你未得實據,如何紅口白牙就污蔑皇太後?你的意思是皇太後幹政了?可笑!且不說是不是皇太後之懿旨,就算是皇太後得奉北洋水師随行,稍微指示有何不可?”皇帝佯怒,指着寶鋆的鼻子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皇太後的懿旨,自然就是朕的旨意,本來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母子同心,你說這話的意思,是要離間朕和皇太後的母子之情嗎!”
皇帝說話有理有據,且語氣十分嚴厲,寶鋆頭冒大汗,連忙免冠俯身請罪,恭親王等人又連忙求情,皇帝猶自憤恨不已,“真是當得好差事!”他也知道軍機大臣的體面,不宜當衆長時間持續的呵斥,也就沒有繼續朝着寶鋆繼續追擊,皇帝問李鴻藻,“李師傅,你怎麽看?”
太後的确是突然又幹政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鹹豐朝以來,太後幹政了那麽多年,也不差這麽一次,隻是按照尋常帝王家的道理來說,一個親政的帝王,總是不喜歡肘掣太多,以免自己難以施展拳腳,可到底這次幹政,合了皇帝的心意,爲皇帝的意思撐腰,不免皇帝在勤政殿裏頭,要爲自己的母親說話起來。
李鴻藻回道:“俗語有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彭玉麟在海上,若是日本人有圖謀不軌之事,局勢瞬息萬變,自然不能先請旨,再做拱衛海疆之事,程序雖有瑕疵,其心可嘉,不可輕易貶斥之,且皇太後熟知兵事,尚在海上,自然是十分妥帖的,”恭親王的眉毛險些要飛進了官帽裏頭,驚訝的聽着李鴻藻的話,李鴻藻巧妙的無視了皇太後是否幹政的問題,“臣從未聽說有不修武備能得享太平者,聖祖皇帝平三藩、滅準格爾,收複台灣,又逼退沙俄,如此才開創康雍乾盛世。外王内聖,乃是正道,若不動幹戈,便能威懾外敵,臣十分贊同。”
朱學勤瞠目結舌看着李鴻藻,這個保定老頭子,怎麽說了這樣的話!以前的方正剛毅之士,去哪裏了?
皇帝十分滿意,連連點頭,“李師傅說的極是,彭玉麟的折子裏頭說的很清楚,隻是巡視國内海域,就連昔日的蘇祿國這樣的藩屬海面都未曾去過,如何不行?水師靡費銀錢無數,若是這樣的事兒都不敢做,那還不如不用辦了,”若是徐桐在此地聽到皇帝說不用辦水師的話,必然是會大喜,皇帝繼續說道,“北洋水師此舉自然是好的,毋庸複言,水師的事兒你們不用管了,朕自己有數,皇太後心裏也有數,南洋水師已經在籌備,戶部和兵部要拿出章程來,雖然撥款之額比不上北洋水師,可也不能少太多,國用雖然不足,不過,寶鋆你精通錢務,要想些妥善的法子出來,不要老是盯着朕從金州收來的金子,還有内務府工廠的銀子!”皇帝有些守财奴的架勢,“每年拿出那麽多的銀子補貼戶部,難不成要朕把太後太妃們的菜銀都給收了嗎?”
寶鋆剛剛受了斥責,這時候不敢分辨,隻能是唯唯諾諾應下,隻是心裏在默默盤算,該從那裏挪移銀子了。
皇帝讓大家退下,“朕要去天津迎接皇太後,禦前的人安排一下,議政王你就在京中便是,北洋水師的事兒,就這樣,不用說了,彭玉麟若是辦得好,自然有獎勵,若是擅開邊釁,”或者是失了國體,皇帝心裏默默的加了一句,“那就從重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