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隻是一鞠躬,并無大禮,納蘭福看着來氣,低聲喝道,“太後駕前,爲何不跪!”
太後坐在寶座上,聽着納蘭福發作,不發一言,隻是看着面前的這個人,以前尊貴無比,太平天國開國六王之一,羽翼天下的翼王,石達開。
來的人聽到納蘭福發作,站了片刻,苦笑起來,慢慢跪了下去,磕了個頭,不發一言。
“好了,納蘭福,你先下去,”太後說道,“别叫英國人瞧見了。”
太後讓石達開起來,她雖然從未見過石達開,卻也知道,昔日的石達開雄姿英發,縱橫江南無人能敵,乃是太平軍之中,第一等的英雄少年,隻是如今眼前這位,頭發花白,面容愁苦的中年,似乎和傳聞之中不太相像。
“一入江湖催人老,沒曾想,翼王已經老了,”太後嫣然笑道,“隻是容貌雖老,卻不知這昔日的雄心壯志,歲月消磨之下,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石達開硬硬的回答道,“石某從大渡河被俘,什麽雄心壯志都已經沒了,那一日起,我的心就已經死了,若不是惦記着兄弟們的身家性命,還有這幼天王的念想,我早就抹脖子陪天王他老人家去天堂了。”
高心夔無聲的笑了起來,太後瞧了高心夔一眼,“假話,”太後一語戳穿了石達開的話,“若是想死,你昔日便可就死,爲何還要留着性命到今天?你這樣的人物,從來就不會被兒女私情所困擾,你所圖之事,别以爲我不曉得,是不是想效仿姜維詐降,在巴蜀之地,再圖天國大業啊?”
石達開伏在地上默不作聲,隻是身子微微發抖,“誰也不是傻子,昔日我把放到緬甸,就是留了你一條性命,就憑着太平軍在江南所做之事,你們留在國内,就是一個死字,誰都救不了你,你們那位忠王,是忠心耿耿,給洪秀全征戰沙場,可在朝廷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逆賊反叛。”
“太後在此地,又隐秘叫人傳旨,讓石某來此地,不會就是爲了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吧?”石達開微微冷笑,不想反駁,直接就問了這麽一句。
“我隻是提醒你一點,咱們都是明白人,不用搞這些虛的,”太後說道,“換成你們攻入京中,我等的下場絕不會比你們要好,如今你們還能活着,是本宮心慈,還想着你們這些勇武之士能發揮些用場,所以才把你們放到印度,給錢給槍給彈藥,從緬甸一路運到印度,這才讓你們維持了下來,這一點,明白嗎?”
石達開終于俯下了身子,言語裏透出了服軟的意思,“是,太後的意思,石某和陳玉成、李秀成都明白。”
“明白就好,起來吧,”太後甚是滿意,“如今你們在印度鬧得不小,英國人也忌憚的很,這能立國,你們有了念想,想必也能安心呆在此地了,此地雖然炎熱,可想必和你們廣西的老家天氣甚是想象,戰士們能安心居于此地了。”
“思鄉之情或可忘卻,可這印度卻是居不易,”石達開站了起來,苦笑着說道,“太後的意思,讓我們在此地爲中國屏障,阻卻英國人西進,可印度乃是英國經營百餘年之久,這卧榻之側,豈能容我太平軍酣睡?之前不建國也就罷了,如今建國了,英國人已經容不下我們了,英國人的印度總督,已經下令,要求各地王公要派兵一同剿滅我們,這恒河水路縱橫,大軍難以進展,可我們也始終難以建成根據之地,這十來年,中國帶出來的人一直在減少,當地土人雖然溫順,可難以訓練,更無忠誠之心,實乃應付了,故此特來請太後指點明路。”
太後默然,印度是英國人最重視的海外殖民地,英國人以印度爲女王頭頂最璀璨的明珠而稱之,這裏英國人絕不會允許出現任何損失,就算中國成了東方霸主,和英國人能平起平坐,英國人也決計不會輕易就把印度讓出來。
石達開白白殺了,這是很可惜的事,殺人很容易,可名将難得,當初靈機一動,把石達開等人放出來,不知道将來曆史上算起賬來,是賺還是虧。
“英國人再厲害,”慈禧太後搖搖頭,“也不會阻礙到你們,緬甸已經衰落,如今不敢對着中國如何,有着你們能阻絕英國人進攻,緬甸國王會睜一眼閉一隻眼的,隻要印度實在堅持不住,你們徑直躲入緬甸的深山老林裏頭就是,無需堅守一地,我原本也不指望你們能在印度和英國人劃江而治,英國人,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無敵的,誰都無法抵抗。”
太後叫高心夔拿出來了印度地圖,讓石達開指出他們如今在什麽地方據守,太後沉思了一番,對着高心夔說道 ,“這印度的皇帝,現在怎麽樣了?”
“已經死在緬甸了。”高心夔說道,“大約是在道光末年,印度皇帝巴哈杜爾?沙發起了旨在反抗英國人統治的起義,結果兵敗,幸好他跑得快,帶着皇後兩個人一起逃到了緬甸,被緬甸國王收留,隻是皇族其他人都留在了印度,”不用高心夔繼續說,慈禧太後也知道,必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太子和幾個皇孫被殺,人頭還派人送到了仰光,這位末代皇帝受不了刺激,沒幾年就去世。這印度皇帝的稱号,自然就落到了英國女王的頭上了。這位皇帝還是位詩人,‘愛的一切都去了,就像被秋天奪去美麗的花園,我隻擁有記憶中的輝煌。’”
果然,太後啧啧稱奇,“可憐的人,不過也沒法子,亂世之中,别人還能活,皇族,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