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自己怎麽造?”高心夔搖頭,“金陵的造船廠是最好的,産出的船也隻是能夠民用而已,若是要用作軍艦,隻怕還有十萬八千裏之遠,我瞧西洋諸國,工業昌盛,才有器械之威,如今咱們,廠子的器物都從洋人哪裏運進來,半點都不自己造的,如何能用在水師之上?火槍火炮倒是極爲出色,相比之下,中國真正的水師,哎,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啊?”
“我瞧着夠嗆,”王恺運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朝中的人多數是傻子,知道辦洋務,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辦好洋務,如今隻是戶部還有錢,每年一千來萬的銀子灑出去買軍艦,也不想想,洋人永遠是把那些不是最好的軍艦賣給我們,若是一直如此,北洋水師就永遠比他們低人一等,這倒也罷了,中國若是不想争霸,靠着從洋人買來的軍艦,拱衛海疆,守護藩屬,盡夠了,可若是想要争霸天下,靠着别人,怎麽能?再者,洋人如今是和咱們交好,這是肯賣軍艦給咱們,可萬一将來不好了呢?兩國相争,商人們的利益,自然可以犧牲了,且若是靠着戰争比通商賺的錢更多,想必他們也不會不介意想動刀動槍的。”
“那個張之洞,嘿嘿,倒是也頗有口才,要以民生爲本,以圖發展輕工業,多改善民生,這話倒也沒錯,在以往太平年間倒也使得,隻是如今,嘿嘿,外有列強虎視眈眈,内有各種隐憂,隻怕民生搞好了,内憂外患一起上來,也如同這同治中興,宛如昙花一現呢。”
“壬秋!”高心夔低聲喝了一聲,太平十年,各項事業蒸蒸日上,這同治中興的話,也不少人在大談特談了,王恺運此話頗有悖逆之意,所以高心夔連忙示意讓王恺運别說。
王恺運掩嘴一笑,不再談此事,“水師還是要自己造的,隻是如今朝野衆人都覺得造不如租,租不如買,如此可笑之言,兩廣總督要申請辦廣東水師,上折子就說要花錢買呢,他倒是财大氣粗,說用兩廣賦稅自籌創建即可。嘿嘿,買來的破銅爛鐵,也隻能是在南洋小國裏頭耀武揚威罷了。國之重器,興建是見不到錢的,也賺不到錢,隻能是海一樣的銀子砸進去才有可能見效,将來還是難賺錢,這事兒,中樞沒個決心,是辦不好咯。”
“太後已經下诏,在大連、金陵、馬尾等地興建造船廠并造船學堂,重金聘請洋人爲教習并總工,這事兒不急在一時,太後心裏自然有數。”高心夔說道。
王恺運凝視高心夔,喟歎,“伯足,太後已經準備撤簾子了。你以爲,這自建水師船隻的事兒,還能繼續下去?”
“皇上是太後親自教導出來的,太後在皇上的身上傾注的心血猶多,”高心夔淡然說道,“如何不能繼續下去?且太後已經和皇上約法三章,不可輕易改洋務之政。皇上也是最看重洋務的,自然不用擔心這些事兒。”
“隻怕有人目光短淺,要斷了這些花大錢不見效的事兒,”王恺運放下茶杯,拿了手邊的一本《莊子》,随意翻開一頁,讀了起來:
“天不爲人之惡寒也辍冬,地不爲人之惡遼遠也辍廣,君子不爲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君子有常體矣。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計其功。詩曰:“禮義之不愆,何恤人之言兮!”
高心夔見王恺運不以爲然,搖搖頭不覺失笑,“理教院的事兒如今已經步上正軌了,接下來,壬秋你也應該找個新的差事了,太後不知道會安排什麽官兒給你。”
“談到這個事兒,我倒是也有個主意,”王恺運放下《莊子》笑着說道,“伯足你還準備在升平署嗎?”
高心夔微微一愕,“不在此地還能去哪裏?”
“伯足你還是太老實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後既然已經準備撤簾子了,咱們這些人,還在朝中把持着如此重要的位置,新貴們還看着不眼紅,如今的報紙,大家都看到了,作用何其之大?你還能繼續呆在此地嗎?我倒是想着,到哪裏做個地方官,”王恺運說道,“過一過魚肉鄉裏的滋潤日子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