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壽的兒子身體不好,怎麽能把榮壽下嫁給他,”太後的聲音裏才透着不悅,“若不是我把兩個人叫進宮讓太醫查了查身體,把過脈,我還不知道智瑞身子不好!”
恭親王原也不知道景壽的兒子身體不好,素日裏見得他似乎隻是文靜了些,不似習武之人,沒想到居然是身子不好,想到景壽蒼白的臉走出去,恭親王心裏一陣膩歪,“敢問太後,不知道智端身子那裏不好?”
“你還不相信我嗎?”太後說道,“太醫說,智端得的是痨症!這病可不是玩的!如今雖然不顯,可将來必然是要出大問題的,我就怕太醫診斷有誤,又把景壽叫了進來追問于他,這才問了出來!”
沒想到景壽瞞的自己這樣深,要知道,自己可是他妻子六公主的同胞兄弟!恭親王悚然而驚,這樣年紀輕輕就得了痨症,這可是絕症,治不好的,将來自己的女兒過了門怕就要守寡!
想到這裏,恭親王不免冷汗淋漓,“多謝皇太後,不然奴才就要吃了大虧了。”
“這家世人品如何都不緊要,關鍵是要身子康健,若是大公主嫁過去,沒幾年智端就出了事兒,豈不是要守一輩子活寡?”太後搖搖頭,“天家的女子,自然不能改嫁的,這樣冒然不知根知底嫁過去,将來這一輩子就毀了!你也太不仔細了!”
“是,奴才有罪,請皇太後恕罪。”恭親王心悅臣服這樣說道,“幸好皇太後明察秋毫。”
“我問過了榮壽的意思,她還想在宮裏頭孝順我幾年,我想着,拖累着她不好,這才讓你們尋思着找合适的人當額驸,如今看來,若是不仔細找,倒是要耽誤了我們的大公主,”恭親王聽到這句話,心裏微微一動,可随即皇太後的話讓恭親王極爲不悅。
皇太後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那就先再讓我疼榮壽幾年,先安排皇帝和榮安的婚事,大公主的婚事,再說吧。”
恭親王十分不悅,這女兒若是再耽誤就要到二十歲出頭了,這可實在成了老女,到時候那裏還有什麽可堪許配的未成婚少年,恭親王正欲反駁,太後自管自的說下去,“榮安公主的婚事你們操辦下去就行,時間放在下半年就成,眼下皇帝的大婚要緊,八旗秀女的面選就要到了,這可是一晃兒的功夫!”
雖說一晃的工夫,在有些人卻是“度日如年”四個字,不足以形容心境,其中自以賽尚阿、崇绮父子的日子最難過。一家出了兩個女孩子在那最後立後的十名之列,這件事便不尋常。賽尚阿閑廢已久,回想當日蒙先皇禦賜“遏必隆刀”,發内帑二百萬兩以充軍饷,率師去打長毛的威風,以及兵敗被逮,下獄治罪和充軍關外的苦況,恍如隔世。誰知兒子會中了狀元,如今孫女兒又有正位中宮之望,即使“承恩公”的封号,輪不到自己,但椒房貴戚,行輩又尊,大有複起之望,不出山則已,一出則入閣拜相,都在意中。
倘或姑侄倆雙雙落選,又将如何?榮華富貴,果真如黃粱一夢,則來也無端,去也無憑,寸心怅惘于一時,也還容易排遣。如今是八旗世族,特别是蒙古旗人,無不寄以殷切的期望,到了那時候,紛紛慰問,還得打點精神,作一番言不由衷的應酬,最是教人難堪。而且,科舉落第,慰問的人還可以代爲不平,罵主司無眼,說是大器晚成,三年之後還有揚眉吐氣的機會,選後被擯,替人家想想,竟是無可措詞,真正是件不了之事。
日子愈近,得失之心愈切,崇绮自比他父親更有度日如年之感。他是講理學的人,着重在持志養氣,要教人看起來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修養。那年中狀元的時候,興奮激動得大改常度,頗爲清議所譏,好比苦修多年的狐狸,将要脫胎換骨的刹那,不自覺地把條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來!就這一下,自己把自己打掉了五百年道行。前車之鑒,觸目驚心,自誓這一次無論如何要學到曾國藩的“不動心”三字,所以謹言慎行,時時檢點,一顆心做作得象繃得太緊的弓弦,自己知道快要控制不住了。隻是想着承恩公的爵位在,又有後父被皇帝依靠施以大用的這麽多先例在,崇绮自然就不免激動,得了這天下第一貴婿的助力,出王入相豈不是在反掌之間?這才能一展淩雲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