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我是知道的,”張之洞點點頭說道。“不過這事兒,肯定沒戲。”
“哦?何以見得?”黃體芳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敢相信。
“你說這洋務之事,是誰定下來的。”
“是太後定下來的。”
“是誰去做的?”
“議政王和軍機處。”黃體芳回答到了這裏,突然有些醒悟,“你的意思是?”
“京中有句話,叫宮裏頭的風,軍機處的雨。若是沒有宮裏頭的這股風,軍機處就下不了雨,如今的局勢你還看不清?同治同治,這就是内外同治啊,太後和議政王如今勁往一處使,沒瞧見如今辦洋務才多少年,你在戶部觀政,是知道,如今這開了國門,通商之後,就不說那上海天津了,就說這甯波府,每年能收多少銀子?就單單說這銀子的事兒,沒有這個銀子,這陝甘之亂,能平?要知道,這會子,十二鎮已經準備凱旋回朝了!”
黃體芳點點頭,“我瞧着這中樞,實在是窮怕了。這三年除了咱們這一科多取了三百人之外,各地的縣尉、手下的巡捕,全國擴了多少人!這些還不算大頭,還有這從洋人哪裏買的軍艦,每年就要一千萬兩,還有這零零碎碎的火槍火炮,每年都是不定額的數目,這軍費,不算給的銀饷,共計兩千萬元,老實說,我是覺得實在是太過靡費了!還有這救災、河工,也難怪,我聽說太後在養心殿說過,誰給銀子就升誰的官。這不,瞧見了沒,這天津上海的巡撫,聽說馬上要加尚書銜了!”
“這話雖然糙了些,可實在是不假。”張之洞點點頭,“這軍費實在是多了些,要知道若是這些錢放在民生之上,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解燃眉之急了。不過,漱蘭兄,這禦史台的人,怕是成不了事兒,就這事兒,咱們還是别攙和了。”
張之洞的妻子石氏繞過了月門,來到門房,問:“今個的報紙到了嗎?”
“夫人。報紙來了!”門房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半大的孩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請夫人原諒則個,今個買報紙的人多,耽誤了些日子。”說着就遞了一份淡黃色碼滿字的大紙給門房,“誠惠五十文!”
石氏皺眉,“怎麽漲價了?”
那個報童連忙陪着笑臉解釋道,這張府可是自己的老主顧,輕易不可丢掉,“奶奶不知道,這從今日起,報紙從原本的四頁變成了八頁,這頁數多了,價格自然就漲了。”
“喲。多了這麽多,那裏頭多了些什麽?你要是知道裏頭的事兒,我就多打賞你幾文。”
報童抖擻精神,說道,“是,這裏頭,首版是太後和皇上的聖旨和消息,”石氏哎喲一聲,連忙把報紙雙手捧了起來,“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已經有不少人家要把今個的報紙供起來;二版是軍機處的谕旨,有關說陝甘之亂的後續安置命令;三版是六部九卿的部告,裏頭也沒什麽新鮮故事,禮部的春闱、吏部在上海推行官吏一體化的條例,這兩個是頂重要的;第四版是中國新聞,裏頭的新鮮事兒是最多的了!五六版是西洋見聞,發逆的餘孽在印度鬧得不可開交,英國人的印度總督已經換了好幾個了,這還是沒效;還有呢,夫人,這第六版裏頭新開了一篇,就是駐英國大使郭大人的英國見聞,這是每一旬一次的文章倒是值得一讀,七版是廣告,聽說這海河布行要出新的布匹,讓大夥都去買呢,第八版是文人的文章小說詩詞,府上的少爺小姐都愛看這個!”
石氏點點頭,“難爲你都知道這裏頭的事兒,字都認識?”
那報童笑嘻嘻的,“前些日子,我那個胡同回來了一個宮裏頭的姑姑,她老人家懂得認字的法子——就是從《鹹豐字典》裏頭學的,我爹瞧着花不了多少個錢,讓我空的時候去認字,這才勉強把這報紙都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