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内春光明媚,杏花開的正豔,暖水裏頭有兩隻鴛鴦在嬉戲,有些倦意的賈桢見到這樣的景色,也來了些精神,連忙叫丫鬟擺下茶案,小厮搬來太師椅,就着那七彩亭外,柳蔭下,擺起了茶藝起來。
賈桢在樹下伴着茶香昏昏欲睡,外頭招呼門房的管家靠了近來,小意輕聲地說,“老爺,兵部陳尚書來了,正在前院呢。”
賈桢原本半眯着的眼,猛地睜大,随即又閉了起來,“他來做什麽?真是奇怪”賈桢喃喃自語,随即讓丫鬟扶自己起來,“他穿了什麽?”
“是家常的衣服。”清朝官場習俗,若是來客穿着官服,主人可以不見客,但是絕不能穿着便服會見客人,這是一種極端沒禮貌的表現,皇帝也是如此,若是召見大臣,朝服是最基本的。所以電視劇裏面,有些白癡編劇,讓皇帝穿着家常的衣服接受大臣叩見,也是不合禮數的。故賈桢有此一問,賈桢聽到管家消息點點頭,“如此倒是免了我換衣裳,把尚書大人請到後院來吧。”
等到陳孚恩一路穿花拂柳到了賈幀跟前,賈幀已然含笑候在當地,爐上的開水咕噜噜作響,陳孚恩大步跨了一步,先作揖行禮,賈幀含笑回禮,兩人分主賓在亭内坐下,丫鬟上了茶,賈幀請陳孚恩,“這是山東老家帶來的野茶,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勝在香味清新,頗有隐者之風,大司馬不妨試一試。”
陳孚恩臉上隐隐有些憂色,聽到賈桢請茶,“下官怎麽能比得上中堂大人如此閑情,就怕,哎,日後做一名隐者也是不可得了。”
“大司馬何出此言啊?”賈桢看着陳孚恩的臉色,心下了然,卻也不點破,隻是望着流水曲觞,優哉遊哉開口說道,“雖然内閣清閑,我也不多去朝中湊熱鬧,但是,大司馬這些日子當得差事,老夫是看在眼裏的,太後不是幾次都在軍機處口谕嘉獎了嗎?這不是在議定平息洪楊逆亂的賞格,尚書大人,過些日子,那些下官看到你,也該稱呼‘中堂’了——就算不入直軍機,一個協辦大學士,來内閣陪陪老夫,是跑不了的。”
陳孚恩苦笑連連,放下茶杯就擺手起來,“中堂大人這是取笑下官了,大人心裏明鏡似的,還來打趣,下官這處境啊,”陳孚恩搖搖頭,“比那大江大河上的一葉扁舟,好不到哪裏去!”
“哦?”賈桢饒有趣味地撚須看着陳孚恩,“此話怎講?”
“我就不信老大人不知曉,罷了。老大人要打啞謎,下官就挑開了說,這次京察,這十有八九,我是躲不過去了,”陳孚恩面容慘淡,“下官原先是肅順的人,太後和恭親王一舉推翻顧命大臣,下官原本就是不能容在這新朝之中,奈何彼時要安撫人心,彰顯太後爲政仁德,這才留下我這個孤魂野鬼在朝中,若是别的地方,下官估摸着也就能這麽混到緻仕,可人在宦途,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若是退了,自然就是掉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兵部尚書,誰都盯着緊,那府裏頭已經傳出消息,要在這次京察名正言順得把我弄下去,”陳孚恩臉上露出不甘的神色,“若真如此,下官實在是不甘心。”
陳孚恩站了起來,朝着賈桢深深做了個揖:“下官知道中堂大人雖然不在軍機處,可資曆深厚,又有首倡垂簾之功,太後也頗爲仰仗中堂,時不時就國家大事咨詢與中堂大人,下官無法,還請中堂大人救一救。”
“子鶴,你這是作甚,坐下坐下,”賈桢連忙說道,見陳孚恩站着仍然不肯坐下,賈桢搖搖頭,“你來問我這個久不在中樞之人,豈不是問道于盲?”賈桢到了同治元年的差事是和周祖培等人一起編撰《文宗實錄》,這樣的事兒,兩個正牌的一品内閣大學士都心照不宣地将差事丢給底下的人,****翹班回家喝茶會友,隻不過是偶爾到了内閣處對照檢查一番罷了,“說起來,老夫手裏頭的差事還不如你重要,你可是手握天下兵馬糧草的大司馬,怎麽能比得上我這埋頭故紙堆之中要來得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