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我們撤出天京,是爲了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現在實施這一計劃還來得及,再遲,想撤也來不及了。現在李世賢正準備從句容轉移西邊,聽王陳炳文、康工汪海洋也将從浙北開赴江西,趁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尚未完全合圍天京,我們突圍出城,李、陳二部可以前來接應,可保天王之駕安全出走,我們在敵人兵力薄弱的江西重新打開局面,是當前的上策。”
洪秀全站了起來,連連冷笑說道:“荒謬!這是下策。天京一動,天國就亂了陣腳,朕在這裏,天國就穩若磐石!”
李秀成直挺挺地跪在了天王面前:“求天王看在太平天國大業興亡的分上,準臣之奏。”
洪秀全冷笑說道:“怪論!太平天國爲朕所創,朕倒反成了不顧太平天國的安危了?都是你們這班無用的人,才使江山日蹩,國事日非。若是東王、翼王還在,朕豈有今日之憂?”
“臣無能。”李秀成一聽這麽重的責難,忙叩頭不止“征伐之事,不在一城一地……”
洪秀全再也忍不下去,“住口!不要再說了,朕決不出天京一步,你們不幫扶,自然有人幫扶,到時候朕請下天兵天将,”洪秀全又狂亂了起來,籠在龍袍寬大袖子裏的雙手顫抖了,眼中的焦距漸漸失焦,“再請下天父天兄,什麽洋鬼子,什麽清妖,都一掃而空,到時候共享天堂富貴,你們怕死,哼,你們都走,朕一個人留下就行!你退下!”天王說完,一揮袖子,就蹒跚地轉過屏風,徑直到後殿去了。
李秀成呆呆地出了金殿,殿外午門處一群軍将們呼啦圍了上來,原本是想着開口問李秀成觐見如何,見到李秀成慘淡的面容,都沉寂了下來,隻是一言不發得圍着李秀成,“天京天京,嘿嘿小天堂,”李秀成喃喃自語,兩行清淚忍不住留了下來。
“忠王,天王還是不肯走嗎!再呆在這裏,遲早就是死啊!”
李秀成默默流淚,随即撥開衆人,掩面奔走,卻跌了一跤,随即站了起來,重新跑出宮去,衆将心裏黯然,忠王鞍馬娴熟,今天卻在這天王府平地跌倒,實在是心情激蕩之極了。
李秀成跑出宮門,翻身上馬,卻發現原本戒備森嚴的天王府前圍了一大群人,都是天京城的百姓,大家見到李秀成翻身上馬,連忙一起跪下大哭,“忠王千歲!你可不能丢下我們不管啊!”
“是啊,王爺,天京城可不能沒有你啊,你不在,清妖又要圍攻我們了!”
長街上竟然都是哭聲,李秀成紅着雙眼抱拳行禮,“父老鄉親,切莫這樣,快快起來。”
李秀成鎮守和州、太平郡一帶時候,和州城東南太陽河牛路一帶碼頭,與長江東岸采石矶相對,是當時長江兩岸的一個交通要道。千百年來,這一帶船戶把持碼頭,任情訛索,爲害行人,以緻“手中空虛”的人,“臨江而歎”。李秀成來守和州,特地在太陽河牛路碼頭上,樹立一座渡船規條碑,頒布了新的碼頭交通條例,使交通得以暢通無阻。規條碑最後一條規定“凡無錢之人,有緊急事情,務宜飛渡 ,雖系一人,亦須送去”。
李秀成在蘇南實行了有利于民生的減免政策,生活得到改善的蘇州人民在阊門外建漢白玉碑一座,上書“民不能忘”四字,來歌頌太平天國,歌頌李秀成。清軍攻克蘇州後,曾經查問此事,“民以減糧對”。蘇南人民對李秀成是懷着深厚的感情的,有一首唱道:“春天裏百花開,忠王一到宜興來,我伲的嘴巴都笑開。夏天裏來流水長,‘哪有忠王的情義長,我伲看見忠王象見親爹娘。秋天裏來稻子黃,割下稻子打成谷,送給忠王當軍糧。冬天裏來雪茫茫,我伲一家在爐旁,說起忠王的恩情日夜都不忘。”後來李秀成帶兵從蘇州去救天京的時候,蘇南人民又唱道:“長江裏水向東流,我伲日夜都發愁。千愁萬愁不愁别,愁你一去不回頭!”可見李秀成得民心如此。
“忠王,你可是‘萬古忠義’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老淚縱橫,“可不能走啊!”
李秀成心灰意冷,搖搖頭,“老人家,實在不是我想走,我是想着要爲國盡忠,爲天王報效的,隻是這天京......哎,不說也罷了!”李秀成看着街角處一些躲躲閃閃監視自己的人,心灰意冷,如今還未奪取天下,江山不過是坐了一半,這人就是窩裏鬥起來,李秀成搖搖頭,慘然一笑,調轉馬頭,意氣蕭索,就此準備離開。
“忠王忠王!”一個将領擠開人群,朝着準備離去的李秀成大聲喊道,聲音裏全是惶恐之意,“英王被清妖擒住了!”
“什麽!”李秀成不敢置信,“他不是去安徽征糧了嗎?!怎麽會被清妖抓住!”
長街上死一般的寂靜,大家原來沮喪的臉上浮現出了驚恐的表情,那天神一樣的英王,英勇無敵的英王千歲殿下,居然敗了!
“天王旨!”一個拖長了強調的女官拿了一個紅布出來,倨傲得環視四周,“忠王接旨!”
長街上的人再次全部跪下,李秀成翻身下馬,“屬下接旨!”
“把朕哥弟的龍袍賜給忠王胞弟,諸王以下由你打殺!”
李秀成接過那洪秀全的龍袍,嘴角卻是浮現出一絲苦笑來。
李秀成知天京不能再守,要回京勸天王撤退。他上殿向天王奏陳天京不能再守,請求“讓城别走”。他竭盡忠誠,痛切陳詞,甚至請死于殿前,以求聽從。天王竟斷然拒絕,嚴加斥責。李秀成含淚出了朝門,阖朝衆臣都來勸慰,全城百姓也流涕呼留。天王也賜下龍袍,來安慰他。秀成隻得遵天王意旨,留天京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