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三日,皇帝和皇太後坐的黑布轎子走走停停就到了德勝門外,三品以下的官員,在這裏接駕,報名磕頭,轎子便走得慢了。等進了德勝門,由鼓樓經過地安門,向東往南,由天安門入宮,換乘軟轎,到了養心殿,已是薄暮時分了。
太後已經去鍾粹宮休息,皇帝養心殿升座,三品以上的官員要朝見新帝,恭親王和端華載垣才見面,來不及寒暄,就排班入養心殿,山呼萬歲之後,穿着玄色朝服戴着紅寶石頂子的小皇帝蹒跚出現了在衆人眼前,端華隐約覺得不太對勁,怎麽邊上的大臣們,周祖培、賈幀等人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怎麽如此怪異?
好像有着憐憫又有惱怒,又有着不屑一顧的樣子,連載垣這樣的馬大哈都察覺了,端華轉過頭瞧在右後方的兵部漢尚書陳浮恩,隻見原來對自己這個親王極爲谄媚的這個江西佬,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道貌岸然得在班中随着衆人行禮山呼萬歲,端華和載垣對視一眼,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夕陽西下,秋日薄薄的陽光斜斜照射進養心殿,一片光怪陸離,等到群臣朝見畢,就打眼色給陳勝文,陳勝文連忙高喝:“退!”
這話的意思是叫衆臣退下,端華率先退後,轉身退下,載垣穆蔭景壽也随即跟上,不料就在此時,“且慢!”
端華猛地轉回頭,隻見恭親王出班,轉過身子對着殿内三品以上的官員溫和說道,“諸位且慢!”
“老六你有什麽話?”載垣快速地說道,“留着到軍機去說,皇上今個舟車勞頓,先好好休息。”
“有旨意!”恭親王從袖子裏頭拿出一個片子,對着神色有些惶恐的端華等人不急不慢地說道,“爾等跪接!”
“什麽旨意!”載垣突然開了口,他是一急急出來的一句話:“我們沒有在禦前承旨,那裏來的旨意。”
“哼!”恭王冷笑一聲,回頭對周祖培說道:“你們看,到今天,他們還說這話。”
“隻問他們,奉不奉诏就是了!”
“什麽诏?是誰的诏?”杜翰看着端華載垣這幾個人說話丢三落四的,實在是不着調,連忙挺身而出,“皇上蔡剛剛返京,便已經升座,恭親王和我等一起入宮,你奉的是什麽诏,顧命大臣尚在此地,非由我等草拟,你又從那裏拿來的诏書,恭親王,莫不成你在矯诏?”
殿内重臣們見到這樣的場景,無人不震驚莫名,杜翰所言不差,恭親王就算有心和皇帝溝通,拿到皇帝對付顧命大臣的旨意,也不會選在這樣的時候,恭親王總不會想着造反吧。
恭親王也不理會杜翰,大聲在問:“養心門侍衛在那兒?”
這原是布置好的,剛一聲喊,從殿外進來一班侍衛,一起給恭王請了安,垂手肅立。
“恭親王你要造反嗎!”載垣怒不可遏,厲聲叫道,“你說清楚,是誰的旨意!”
“是我的旨。”養心殿東暖閣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太監掀開簾子,裏頭走出來了一個穿着玄色旗裝,頭上未着珠玉,隻是戴了一朵白色絨花的女子,赫然是已經遇刺身亡的皇太後!
群臣轟然,連原本對着恭親王和端華等人糾纏也視若無物的小皇帝又驚又喜,刷的站了起來,“皇額娘!”
皇太後點點頭,不再理會瞠目結舌的殿内衆人,款款走到殿内,所到之處無人不紛紛跪下,山呼:“給皇太後請安,皇太後萬福金安!”
皇太後慢慢走上了丹陛,看到許久不見的小皇帝,撫摸着皇帝的臉細細地打量,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變得消瘦,下巴都尖了起來,眼神之中更是有些惶恐和淩亂的表情,許久不見,自己的兒子已然是一國之君了!皇太後淚如雨下,小皇帝悲喜交集,更是哇哇大哭了起來,好一副凄慘的場景。
“先帝啊,”皇太後哭道,“你就這麽抛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就去了,”兩個人抱頭痛哭,“這可叫本宮如何是好啊!”。殿内衆人不敢說話,連載垣端華等人也隻能是跪在地上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