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務府的司員,敬事房及各重要處所的首領太監,包括小安子在内,幾乎都趕到了,靜悄悄地在廊下待命,或是打探消息,遙遙望去,隻見肅順一個人在那裏指手劃腳地發号施令。
第一件差使派了景壽,“六額驸!”肅順說,“請你護送皇太子,不,不,如今是皇上了!扈從聖駕,去見皇太妃等人。把大行皇帝升天的時刻,奏告太妃們,大喪禮儀,等商量定了,後行陳奏。”
哭腫了雙眼的景壽,點一點頭,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管自己辦事去了。
“敬事房的首領太監呢?”
肅順這一問,立刻便有人遞相傳呼:“肅中堂傳陳勝文!”
“陳勝文在!”他高聲答應着,掀簾進屋,先請一個安,垂手肅立,望着肅順。
“馬上傳各處摘纓子!”
凡遇國喪,第一件事就是把披拂在大帽子上的紅纓子摘掉,陳勝文答道:“回肅中堂,已經傳了。”
“好!”肅順接着又說,“從今天起,皇太子稱皇上,皇後稱皇太後。”
交代了陳勝文,随即又傳内務府的司員,預備初步的喪儀,宮内“應變”的措施告一段落,顧命八大臣又移地軍機直廬去開會。在這裏所商議的,就不是宮廷私事,而是要布告“天下臣民”的國家頭等大事了。
首先提出來的是“皇帝”即位的時刻和儀典。
當時由載垣首先發言:“常言道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該怎麽辦?咱們得快拿個主意!”茲事體大,一時都不肯輕率獻議。肅順不耐煩了,指着穆蔭說:“挨着個兒來,你先說吧!”
穆蔭清一清嗓子,慢條斯理地陳述他的見解:“自古以來,太子都是樞前即位。不過本朝有本朝的制度,咱們最好按着成例來辦,免得有人說閑話。”
“要說成例,那得按着康熙爺的例子來辦。”端華抹了一手指頭的鼻煙,一面把鼻子吸得嗤嗤作響,一面大搖其頭:“年代這麽久了,一時那兒去找當年的成例?”
“我倒記得,”匡源接口說道:“世祖章皇帝賓天,聖祖仁皇帝八齡踐阼,那時是先成服,後頒遺诏,再下一天,在太和殿即位,頒诏改元。”
“不錯!”載垣點點頭說,“列朝的皇上,都是在太和殿即的位。”
“還不錯呢!我看簡直就不通!”肅順嚷着。載垣雖然襲封了怡親王,而且年齡最長,但論輩份是肅順的侄子,所以他駁他的話,很不客氣:“照你這麽說,一天不回京,國家就一天不能有皇上?”
“你别氣急,”載垣的修養倒是很好,“原是在商量着辦,你再問問繼園,也許他有好主意。”
杜翰早已把這件大事研究過了,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說道:“列公的話都不錯,‘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太子應該‘柩前即位’,可也得按照本朝的家法,在太和殿行大典,頒诏改元。”
這番話面面俱到,誰也不得罪,但嫌空洞,而且也似乎有些矛盾,肚子裏黑漆一團的端華,卻偏偏聽出來了,趕緊問道:“繼園,你的話是怎麽說?又說‘柩前即位’,又說‘在太和殿行大典’,難道即兩次位嗎?”
“回王爺的話,”杜翰答道:“柩前即位是皇太子接掌大位,太和殿行大典是行登極大典,原是兩回事兒!”
“啊,啊!”端華頗爲嘉許:“說得有理!”
這一下杜翰越發侃侃而談了:“說要按成例辦,現成有個例子,四十一年前,也是七月,七月二十五,仁宗睿皇帝在這兒駕崩,王公大臣遵照朱谕,請宣宗成皇帝即了位,當天恭奉梓宮回京,八月二十七在太和殿行登極大典。如今也可以這麽辦,先請幼主即位,名位一正,其餘的就都從容了!”
這個辦法完全符合肅順的心意,幼主不即位,顧命大臣就不能用“上谕”來号令全國,且若是要回京登基,那這幾日可是國無君了,再者,肅順也怕回京,受到皇後的幹涉,顧命的權柄削弱了那可就不妙了,有些事還是要早點形成事例才好。所以聽完杜翰的話,随即大聲說道:“好極了!就這麽辦。繼園,”他又問:“那麽幼主即位,到底什麽時候最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