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皇上怎麽想來的?”貞貴妃笑道,“翰林,倒是又清閑,又貴重,可就是‘大考’的滋味不好受!”
“‘大考’才三年一次……。”
正說到這裏,雙喜在門外拉開一條極清脆的嗓子奏報:“啓奏萬歲爺,内奏事處進黃匣子。”
“當”一聲,皇帝把才咬了兩口的蘋果,扔向銀痰盂裏,“你看,”他向貞貴妃說,“連個水果都不讓好生吃!”說着,吃力地站了起來,步出皇後的小書房。
内奏事處此時進黃匣子,必是專差飛遞的軍報。一看果然,是兩江總督曾國藩從雨花台大營上奏,說曾國荃攻湖州的大軍,反被包圍,而各路清軍,皆受牽制,無法抽調赴援,曾國藩決定從雨花台大營移駐溧水,親自督師,挽救危局。這是軍事上的一番大更張,皇帝背着手在走廊上沉思,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敢高聲說話,唯一的例外是八歲的皇子。
跑着、跳着、叫着的大阿哥,一見皇帝,立刻變了個樣子,收起嬉笑,跪下請安,用滿洲話叫聲父親:“阿瑪!”
“嗯,乖!好好玩兒去吧。别摔着!”
大阿哥站起來,先退後兩步,才悄悄溜走,這都是“谙達”調教好了的。但“谙達”究竟不能算做傳道解惑的“師傅”,皇帝此刻看見大阿哥,想起一件存在心中已久,早要跟和群臣商議的大事。于是,把曾國藩的奏折發交軍機處,等明天早晨再作商量,自己重又回到了貞貴妃的小書房。
他要跟貞貴妃商量的是,大阿哥該上書房了。曆來的規矩,皇子六歲入學,早在去年,皇帝就已降旨,命“大臣擇保儒臣堪膺授讀之任者”,其中大學士彭蘊章所薦的一個李鴻藻,簡在帝心,這時不妨問問貞貴妃的意思。
貞貴妃不知道李鴻藻其人,對于皇帝的征詢,内心是有些忐忑的。
但貞貴妃素性謹慎,對于此等大事,向來不願作過分肯定的表示,所以這樣答道:“光是口才好也不行,不知道可有真才實學?人品怎麽樣?”
“翰林的底子,學問差不到那兒去。至于人品,他這三年在河南‘學政’任上,名聲挺不錯,那也就可想而知。”
“這一說,再好不過了。”貞貴妃欣然答說。
“我想就是他吧!”皇帝略帶感慨地說,“大阿哥典學,原該隆重些,我本來想回了京再辦,現在不能再耽誤了!”
“那就讓欽天監挑日子開書房吧。”
“不用,我自己來挑。”
皇帝平時讀書,涉獵甚廣,纖緯星命之學,亦頗有所知。當時從雙喜手裏接過時憲書,選中四月初七入學。日子挑好了又商量派人照料書房,這個差使落到禦前大臣景壽身上。景壽尚宣宗第六女壽恩固倫公主,是皇帝的姐夫,宮中都稱他“六額驸”,秉性沉默寡言,不喜是非,由他以懿親之尊,坐鎮書房,既不會無端幹預師傅的職權,又可叫大阿哥心生忌憚,不敢淘氣,是個很适當的人眩于是第二天早晨,皇帝駕到禦書房,先寫好一張朱谕放着,然後召見軍機。
軍機大臣由怡親王載垣爲首,手捧黃匣,焦祐瀛打簾子,依次進殿行禮,未等他們有所陳奏,皇帝先把一道朱谕交了給侍立在旁的肅順。
這道朱谕,連肅順事先都不知道,接在手裏,先略略看了一遍,随即往禦書案旁一站,雙手捧起,等軍機大臣都跪好了,才高聲宣旨:“大阿哥于四月初七日入學讀書。
着李鴻藻充大阿哥師傅。欽此!”
念完了把朱谕放入黃匣,捧交怡親王,好由軍機處轉移内閣,“明發上谕”。
。。。
杏貞看着帆兒把帶到行在的東西檢閱了一番,神色有些恹恹,帆兒直起了身子,見到皇後的神色,便指揮着太監把送到行在的東西搬出去,走到杏貞的旁邊,“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大阿哥都進學了,”杏貞有些落寞,“我這個做母親的倒是沒見到。”
“娘娘擔心什麽,過些日子就回銮了,到時候大阿哥不是也要****來娘娘面前盡孝?”帆兒寬慰皇後,“到時候娘娘有着皇上大阿哥常伴左右,這日子就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