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拉着馮三保的年輕人,瞧着衆人的頹廢樣子,擦擦汗,擔憂地對馮婉貞說道:“婉貞妹子,眼下這可不行,大家都被洋狗子追趕的累極了,好不容易把洋狗子抛開一段路,怕是又要追上了,你想個法子出來吧,三保叔也該找個正經大富好好瞧瞧,我腦子不好使,這事就靠着你了。”
馮婉貞掏出腰間的水壺,細細的給父親倒了一口水,把水壺遞給了一個嘴巴幹得都裂出血了的青壯,搖搖頭。“着談何容易,洋鬼子追的咱們太緊了,咱們的馬都丢了,火槍的火藥也打完了,靠着我們這些獵戶的刀槍,怕是不頂用,”馮婉貞咬咬牙,“說不得隻好拼死了!”
“可惡那些無恥的官府老爺,問着他們要些糧食,居然不肯給,更别說要槍炮馬匹了!”那個粗腦子的年輕人也十分惱怒,“不肯給咱們,等到洋人來了。好麽,除了自盡還能做什麽?還不如發給咱們,咱們也不至于被追的四處亂竄,還能幫着他們守住一時半會!如今倒好,都便宜洋人了。”
“那些人也是不敢的,給了咱們刀槍,咱們造反怎麽辦,”馮婉貞幫着一個折了手腕的人,正了骨頭,歎氣說道,臉上的污痕一直來不及擦掉,“官府怕咱們比怕洋鬼子多了去了,你也别說了,去瞧瞧那裏有水,有水趕緊咱們喝一點,吃幹糧馬上就上路,那些洋鬼子氣急了咱們殺了他們的頭目,不把咱們抓住怕是不甘心。”
那個年輕人極爲聽從馮婉貞的話,收拾好手裏的長槍,跳出山坡就去找水源,馮婉貞幫着父親擦了下臉,臉中的憂色絲毫不減,這樣的日子……怕是維持不了多久,若是洋人再來攻擊,這些原本是因爲家仇聚在一起的人怕是要膽戰心驚,就此散去了……
那個年輕人唰的一聲竄了出來,手裏的紅纓槍都忍不住瑟瑟發抖,臉上青白一片,哆嗦斷斷續續得說道:“洋鬼子的騎兵來了!”
馮婉貞未來及說話,悶雷般的馬蹄聲響起,從遠處瞬間就近到耳邊,馮婉貞宛如雲雀般的跳起來,招呼衆人迎戰,“兄弟們,洋人來了,咱們别丢了通州人的臉面,站了起來,死也要站着死!”
衆人喘着粗氣拿起手裏的刀槍準備迎戰,馮婉貞朝着幾個人招手,正想爬上山坡瞧個端地,一隊騎兵唰的從山坡後越了出來,把馮婉貞等人包圍住了,那個極壯的年輕人一聲怒吼,正想用一招“橫掃千軍”朝着抱住自己的騎兵們掃去,婉貞連忙攔住,“慌什麽!是咱們的官軍!”
那些騎着馬的騎兵看樣子是蒙古人,圍着馮婉貞等人也不說話,胯下的戰馬朝着那個極壯的年輕人打了個噴嚏,那個年輕人怒目圓瞪,朝着那匹馬對視了起來。
山坡後緩緩出來了一群人,爲首的武官身披黑袍,劍眉軒昂,神情驕傲,蜂腰猿臂,懶洋洋得跨在一匹五花馬上頭,眼神朝着馮婉貞等人掃來,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馮婉貞見到那個青年武官的眼神看向自己,臉紅了半邊,低頭忍不住心裏砰砰直跳,“我這是怎麽了,怎麽心跳的這樣的快,他的眼神好厲害!”
“你們是什麽人?”爲首的正是武雲迪。
“你又是什麽人!”那個極壯的年輕人反問了過去。
“二哥!”馮婉貞喝住了這個愣頭青,朝着武雲迪一抱拳,“啓禀大人,我們是通州謝莊團練。之前因是洋人肆虐了我們村子,所以組團結社反抗洋人,殺了不少洋人,洋人的騎兵惱怒了起來,這才對着我們緊緊相逼,我們損失了些人馬,不得已退到此地,洋人的騎兵眼見着就要來了,還請大人速速退兵!”
“退兵?”武雲迪笑了起來,“本将來此地就不是爲了退兵的!你說,”武雲迪來了興緻,目光炯炯得盯着馮婉貞,“洋人有多少人馬?”
馮婉貞覺得自己在這個青年武官的眼神之下無所遁形,耳根都紅了,強忍着羞回道:“大約在二十匹馬之數。”
“二十匹?好,”武雲迪點點頭,對着跟在自己身後從未說話的一個圓臉小眼睛絡腮胡的中年男子笑着說道:“才二十個人,不如就交給唐叔叔的察哈爾騎兵如何?總要全殲才是,不然大軍來到通州的消息,可要洩露出去了!”
察哈爾騎兵都統唐布拉吉冷哼一聲,對着身邊的傳令兵叽裏呱啦說了幾句蒙古語,那個傳令兵領命而去,不多會,山坡後響起了悶雷般的馬蹄聲,唐布拉吉眯着眼對武雲迪說道:“小武,雖然僧王讓我跟着你打仗,自然我該聽你的派遣,可你不許污蔑我們蒙古人的驕傲,這二十騎兵,你看着,若是旗下的那些小崽子不在一頓飯的時間解決掉,那我就抽死他們!”
武雲迪哈哈一笑,對着唐布拉吉的桀骜不馴毫不在意,以前兩人在僧王大軍之中平叛的時候,交往頗深,如今的惡聲惡氣不過也是因爲僧王在通州大敗,他心裏不舒服而已,武雲迪怎麽會放在心上。對着站在地上的少女饒有興趣,“怎麽,聽你的意思是殺了不少洋鬼子?”
“是,我們一共殺了十多人,其中大概有兩個頭目,”馮婉貞揮手讓人從一個牛皮袋子裏頭拿出來了兩個石灰腌的人頭,那頭發一個深紅,一個淡金,明顯不是中國之人,“所以洋人對着我們窮追不舍。”
“哦?”武雲迪驗看了人頭,叫馮婉貞收起來,“這是難得的功勳!你叫什麽名字?”
“她是我們婉貞妹子!這兩個洋人都是我三保叔和婉貞妹子殺的!”那個粗壯的少年甕聲甕氣地說道,馮婉貞鬧了個大紅臉,低着頭不說話了,突然想到自己的父親,又連忙擡起頭來,“啓禀大人,小女的父親被洋人砍傷,還請大人給我們一些藥材!”
“何須如此麻煩,你等且跟着我們吧!”武雲迪大手一揮,“你們也是殺了不少洋鬼子,又是通州的地頭蛇,皇後娘娘要本将剿滅洋人,少不了你們幫忙,先跟着大軍,做好向導,養好身子,本将還要你們出力呢,也甭擔心,皇後娘娘有了旨意,下诏說凡直隸軍民者,殺敵擒敵均有重賞!你們就等着賞賜吧!”說到這裏,遠處又有一群騎兵奔來,爲首的幾個人馬上挂着一串的人頭,武雲迪眉毛一跳,對着唐布拉吉笑道:“唐叔叔手下的兄弟在八裏橋到底是沒耽誤,這手藝半點不輸洋鬼子,這可不到一頓飯的時間!”
“武大人過獎了。”唐布拉吉搖搖頭,語氣裏有些不滿足,“一對一,什麽洋人都打不過咱們,就是陣戰的時候總是不及敵人,真是難以解釋,幸好皇後娘娘出了好計策,不然就靠着死打,一味的死拼,就是全死光了,也是無用!”
“正是!”軍需官指令着馮婉貞等人到一邊去休息,馮婉貞偷偷地看着意氣風發的武雲迪,“就按照之前練好的,咱們依計行事!”
鹹豐十年九月十八,武雲迪從八裏橋出發到通州郊外,圍殲一小股英軍騎兵,拉開了八裏橋戰役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