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剛剛去皇後寝殿請安,”肅順站直身子,“沒想到皇後不在行宮!打聽了皇後殿裏的宮女,說是皇後娘娘還在京中,”肅順擡起頭窺看皇帝,“是否要奴才派人去将皇後娘娘接來?畢竟皇上離不得皇後娘娘。”
皇帝漠然說道:“皇後在京裏還有事要料理,先帝留下來的太妃太嫔們總要有人照顧着,這麽多人一起來熱河也是不便,一個個身子都不好,所以留了皇後在京裏。”
肅順咬牙,“可皇後在京中,恭親王也是在京中辦着撫局,尋常百姓人家年輕叔嫂都要避嫌,這......”肅順話雖然沒有說完,可話裏的挑撥意味皇帝已然聽出來了。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緊,眼裏透着不悅,可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眼神平靜了下來,“朕心裏有數,等京中撫局辦的差不多了,再把皇後接過來吧,眼下麽,先不急。”皇帝意味深長地摸着下巴看着肅順,“有雨亭你料理着政事便是極好,到了熱河也該給你加擔子了,慶喜,傳旨,肅順進軍機處行走!”
肅順大喜,“聖恩浩蕩!”
桂良疾步跟在恭親王身後走出了圓明園,兩人一同坐上馬車,上了馬車,恭親王也不同往日一般閉目養神,拿着在勤政殿衆人商議好的條陳翻來覆去的看,桂良略微擔憂地看了恭親王幾眼,忍不住開口勸道:“恭王,這皇後娘娘出來視事,雖然有着皇上禦賜的印玺,可我這心裏總是有些疙瘩,這皇後娘娘......”不會是擴大了事權吧?
桂良雖未明說,可恭親王畢竟是聽明白了,恭親王收起了臉上意氣奮發的笑容,變得淡淡的,收起了條陳,“我怎麽不知,怕是皇上給皇後這個印玺,就是要對着軍務看着辦,如今她得了印玺,皇上又沒有下明旨,咱們這麽稀裏糊塗地聽着皇後的意思,嶽父大人這或許也不是壞事兒,”恭親王淡然說道,“撫局之事,我思來想去,實在難爲,正如皇後所說,成者天下贊譽,得享清名;敗則身敗名裂,萬人唾棄。若是成了,怕是皇上,”恭親王歎了一口氣,“皇上更是要看我百般不爽了。”
桂良感同身受,繼續勸道:“可皇上說過,‘若實在不支,即全身而退,速赴行在’,大不了這裏頭事情辦不成,咱們去熱河便是,這爛攤子丢給肅順豈不是更好。”
恭親王搖搖頭,“熱河,我是不會去的。”
桂良似有所悟,“是因爲肅順一夥子在哪裏?”
“正是,皇上偏愛肅順端華載垣等人,肅順倒也罷了,雖然得罪了這許多人,畢竟還是有才幹的,可載垣端華什麽玩意,兩個八旗的酒囊飯袋,還是********!嘿嘿,載垣穆蔭等人辦理撫局不善,倒是免了欽差大臣了,可又随禦駕去熱河了,這算什麽事兒!”
車輪辚辚,駕車的健馬在前頭健步如飛,恭親王抱怨完了,終于有了點天潢貴胄、天子親弟該有的,指點江山的氣勢,“我是大清國的親王,與大清王朝休戚與共,一定要争取和洋人要個說話,議和也罷,開戰也罷,保住祖宗的江山社稷,嶽父這是最最緊要的!”
“若是我就這麽差事沒辦好,去熱河也是靠邊站!皇上身邊圍了那起子人,是水潑不進,針戳不進,皇上不僅不會理我,我更是要受制端華肅順等人,我是成皇帝的六子,這些宗室想着壓制我,想也休想,”說到這裏,恭親王臉色暗淡了下來,“嶽父大人,若是我去了熱河,把逆夷們引到那裏去,我就萬事難辭其咎了!皇上、老五、老七老八都在那頭,我這裏死不足惜,若是成皇帝的膝下一網打盡,我死了都沒臉面見先帝爺去!”
桂良歎道:“恭王用心良苦啊,希望皇上會懂得恭王的心意。”
“何況皇後在京中,”恭親王恢複了一個官僚的狡黠智慧,“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去頂着,凡是我隻是遵旨便是,印玺在她手裏呢!若是一個男子,我卻是有些擔心,怕這國本不穩,皇後一介女流,也是無妨,皇後要戰,我遵旨便是,何況皇上的上谕裏頭說的明明白白,‘若撫仍不成,即在軍營後督剿;’皇後的旨意和上谕并非違背,大不了咱們先剿麽,何況,”恭親王若有所思,“皇上肯讓皇後留下來,這說明皇上心中對着洋人還是惱怒之極,所以勤政殿裏誰都明白了,若是皇後成了,自然是皇上運籌帷幄,區區洋人連一女子都比不上,若是沒成,自然皇後也不是奉旨行事,所以肅順的鐵杆,陳孚恩不是也偃旗息鼓,俯首稱臣了?”
“恭王說的是,”桂良連忙點頭,“那我該做些什麽?”
“自然要全力配合,皇上不在京中,中樞重臣卻是大部都在,這日常的 政事,處置好了報送熱河行在,有些事,就不必報送了,”恭親王話裏有話,“明白了嗎?”
桂良點頭,心領神會,“這是自然的,豫王吏部尚書坐鎮京中,這些瑣事隻好讓咱們這些跑腿的人來辦了,以往肅順在戶部,什麽手都伸不進去,如今山中無老虎,我這個老猴子也去稱稱大王罷了!”
“嶽父自便就是,”恭親王微笑,“橫豎咱們都是遵旨辦事,不怕别人說三道四,到時候出了些許簍子,皇後娘娘瞧在大敵當前的份上,自然不會計較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子閑話,大車停了下來,馬車夫恭敬地在外頭禀告:“王爺,中堂,前頭的巷子亂糟糟的,過不去了,是否繞道?”
“怎麽回事?”
“瞧樣子,幾個沒跟着禦駕去行在的京官們鬧哄哄地搬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