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貞跑了幾圈馬,正出了一身汗,邊上的小太監禀告說文豐到了,杏貞慢慢騎馬走到跑馬場邊上以供休息的小亭子,亭子外站了一個穿着仙鶴補服的中年官員,見到皇後騎馬過來,連忙跪下請安,杏貞點點頭,左手抓住馬缰,右手虛扶示意文豐請起,杏貞利索地翻身下馬。打量起文豐來,文豐是漢軍正黃旗人,初爲内務府筆帖式,先後出任杭州織造、蘇州織造,粵海關監督,道光二十三年,偕兩廣總督耆英與英人議訂《五口通商章程》十五條。曾充崇文門副監督,署理禦藥房、太醫院事務。鹹豐十年,奉命料理圓明園一切事宜。
杏貞走到亭子裏,拿着毛巾擦了擦手,看到文豐低頭不語,把帕子扔在小夏子手上的銀盆裏頭,開口笑道:“文大人不必拘禮,本宮和你雖是第一次初見,到底都是在這園子的人,本宮在這裏頭過日子,你也在這裏頭當差,文大人,”文豐低頭應了一聲,“聽聞你做過蘇杭兩地織造?還去過廣州?”
“回娘娘的話,正是,奴才曾任杭州織造、蘇州織造,後來任粵海關監督。”文豐答話。
“那也是天下的世面都見識了,”杏貞點點頭,“依你之見,這園子,”杏貞指了指不遠處影影綽綽郁郁蔥蔥的紫碧山房,“和蘇杭的私宅,還有廣州十三行那些大商人的園子相比,如何?”
“些許螢火之光,贻笑大方之家,那些小園子怎麽能比得上圓明園。”文豐答道。
“不錯!十八籬門随曲澗,七楹正殿倚喬松。軒堂四十皆依水,山石參差盡亞風。”杏貞随口吟了四句詩,“依本宮看來,圓明園堪稱萬園之園!洋人所吹噓的梵蒂岡、楓丹白露比不上長春園的海晏堂,更比不上這圓明園了。”
“是,皇後所見甚是。”文豐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皇後說了這麽一堆到底想說什麽,隻能是唯唯稱是。
杏貞看懂了文豐的懵懂,淡然一笑,“本宮昨個忽得一夢,夢見這圓明園被人燒成了一片瓦礫,文大人可會解夢嗎?”
“奴才不會,不過奴才是圓明園管園大臣,職責所在,必然不會眼睜睜看着圓明園被燒成瓦礫,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奴才也絕不獨活。”
杏貞神色複雜地看着文豐,點點頭。“你是個忠心的,好了,本宮這裏有件事要你去辦,你瞧着可辦的,就順手辦了;若是不能辦,那也就罷了。”
“請皇後娘娘示下。”文豐說道。
“巴夏禮等一幹人等押進園子了?”
“是,奴才聽着中樞的意思是要嚴懲洋人,故準備将這些洋人押進水牢,日夜拷打。”
“不可,”杏貞連忙開口,“這些洋人到底不是軍中之人,乃是一國使節,蘇武去了漠北,不過也是牧羊十年,我們泱泱****,怎麽連蠻夷都比不上了?”
不遠處的大阿哥在雲嫔的牽引下騎着馬大呼小叫,邊上圍了一群的小太監,德齡伺候在杏貞邊上,雙眼微閉,似乎睡着了一般,“本宮要你做的便是此事,”杏貞喝了一口茶,“文大人,皇上下了旨意抓了巴夏禮等人,這是天威如此,你當然要遵旨,不過皇上既然沒有下旨要嚴懲,”文豐擡頭看了一眼皇後,“那文大人自然就不能拷打了,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是,”文豐點頭應下,又提出了疑問,“肅順是内務府總管大臣,若是他來壓着奴才,”自己可是擋不住。
“肅順大人乃是皇上眼前得力的幹臣,沒有空管這些洋人的小事情,”杏貞微笑道,恭親王果然和自己頗有默契,這件小事上配合地恰到好處,自己剛剛想着讓肅順别管巴夏禮,恭親王就拿出來了一個大骨頭扔給肅順了,“你隻管辦着就是,不可怠慢了洋人,基本的溫飽都要保證,特别不能出人命,若是有什麽傷風感冒,太醫也是要請的。”
“是。”文豐雖然覺得十分難辦,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你也不用擔心别人來找碴,”杏貞說道,“本宮教你一個巧宗兒,皇上禦極十年,今年又是三十整壽,這園子裏,自然不能見血,要爲了皇上的仁德着想,明白了嗎?”這樣的借口,誰還敢反駁。
“是,奴才這就去辦,免得那些蘇拉沒得了娘娘的懿旨,下手不知道輕重。”文豐說道。
“去吧,不過到底也不能讓洋人舒服了,要知道畢竟他們是階下之囚,”杏貞繼續出主意,“找幾個人輪番問他們國家的情況,事無巨細,都要問出來。”
“喳!”
文豐離開之後,德齡半閉的眼睛睜了開來,“奴才往日裏瞧着娘娘誰都不甚懼怕,說句犯忌諱的話,皇後娘娘對着皇上都不懼,怎麽,爲了幾個洋人,倒是如此興師動衆,一心要保全這些夷人。”
“德齡你怎麽知道我心裏的意思,”杏貞搖搖頭,“這些人雖然不是直接的軍人,可若是這些人對着中國稍微說些好話 ,想必如今局勢不能如此難堪——罷了,到底是中國國力衰弱,才引得群狼環伺,”杏貞站了起來,吩咐唐五福等會把大阿哥帶到貞妃宮裏去安置,又對着德齡說道,“按照本宮心裏想的,恨不得将這些跳梁小醜碎屍萬段!”杏貞語氣淩然,底下的唐五福連忙退下,“可是如今局勢危難,抓了就抓了,不能再讓洋人發飙了,你懂嗎,德齡,借口這種事,少些還是少些比較好。”
杏貞準備走路回碧桐書院,“江南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如今我先忍一時之快,保住這些洋鬼子,将來再算賬!”
德齡聽了杏貞的話,也不說話,隻是無言跟在身後亦步亦趨,“對了,武雲迪回來了嗎?”
“前個剛剛回來,那時候娘娘正在勤政殿,和奴才說了一句,就匆匆出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