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不是我不想勤王,若是本官這裏分兵太甚,”曾國藩搖頭,把聖旨供了起來,看了幾眼江南的地圖,轉過身對着曾國荃說道,“怕是堵不住陳玉成的攻勢,天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洪秀全堵死在金陵城之中不至于流毒天下,我若是讓發逆撕開一條口子,那真是萬死難贖罪了。”
“不過若是對着朝廷的旨意置若罔聞,到底也是落人口舌。”
“爲兄正是此意,”曾國藩點頭,“咱們本部兵馬不宜輕動,季高在圍攻湖州怕是不得空——原本他的兵就是少,就叫王錦繡麾下的那隊騎兵去吧,也有幾千之數,南人坐船,北人騎馬,在北邊還是騎兵來的好,說不定能建奇功。”僧格林沁彪悍的蒙古騎兵在大沽口天津一敗再敗的消息被曾國藩無視了。
“這仲華那裏,大帥是否要知會一聲?”曾國荃又問道。
“他在燕子矶協防江務,又要斷發逆糧草,輕易不得挪動,就直接叫蔣琦的騎兵去吧,在安徽境内的糧草叫江岷樵照應便是。”
“甚好。”
......
跟着安德海出來的是承恩公府裏頭幾個得力的家人,上次就到南邊公幹過的,在營帳裏休息了一會,又用了些幹糧,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一刻鍾,朝着閉目養神的安德海問道:“安兄弟,”安德海素來善于和人打交道,從不許他們叫自己公公,“時候差不多了,你看?”
安德海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跳下了行軍床,“馬大哥,時候兒還有多久?”
“大約還有一盞茶的時候。”
“等到時候到了,即刻啓程,”安德海臉色笑嘻嘻的表情隐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鄭重的表情,“雖然我不知道主子到底在謀劃什麽,但是知道必然是大事兒!咱們若是無功而返,也不能在這裏耗時間,要返京助主子一臂之力!”
“安兄弟說的極是,你且再睡一會,我們收拾好物件,時候一到就叫你。”
安德海作了個四方揖,“如此有勞幾個哥哥了。”也不客氣,翻身朝裏繼續假寐了起來,隻有不斷抖動的眼皮暴露了安德海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麽沉穩大氣,想到了皇後交給自己信的時候,那亮的吓人的眼睛。
李鴻章啊李鴻章,你千萬别讓主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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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站在地上,拿着書信一動也不動,在帥帳之中久等李鴻章不至的張樹聲和吳長慶尋了過來,瞧見李鴻章在地上發呆,張樹聲有些好笑,吳長慶咳嗽一聲,李鴻章驚醒,看到兩個人在自己帳内多時,連忙把信件塞了進去,請兩人坐下。
張樹聲瞧見李鴻章臉色似有疑惑神色,開口問道:“大人這是怎麽了?可是金陵那邊戰事有所不順?”
李鴻章搖搖頭,瞧見帳内并無他人,便将信上之事都說了出來,“皇上下了旨意,北邊局勢不佳,要南軍進京勤王。”
“這本是尋常事,”張樹聲沉聲說道,“蘇州之事輕易不能放下,咱們隻能是偏師去支援京師,大帥若是信得過屬下,樹聲願率一軍北上勤王。”
“可這京中的貴人是要本将全軍北上,放下這南邊的大事。”李鴻章苦笑,這信裏的意思自己難以理解,到底皇後是要做什麽?是真心爲了抵禦外侮,還是爲了防止禍起蕭牆?還是爲了别的什麽?李鴻章不敢想了。
“什麽?”吳長慶驚得站了起來,“咱們北上能幫得上什麽忙?這貴人也太瞧得起我們淮軍了!咱們打着李秀成就是吃力的緊,哪裏還能全軍北上!更何況這蘇州就是咱們嘴裏的肉了,攻下蘇州,大人的江蘇巡撫就是鐵闆釘釘的實授了!到了北邊,打不赢洋人,反而要吃刮落,更何況,”吳長慶憤憤,說出了李鴻章不敢說的話,“這貴人到底是叫咱們去北邊做什麽還是兩說呢!”
“筱軒!”李鴻章喝住了吳長慶,有些話心裏想想便是,豈能說出來,“這話不許再說,想必貴人沒有這個意思。”吳長慶又想說話,“這兄弟我是能擔保的,但是話說話來,到底這北去,怕真是禍不是福啊,”李鴻章眉毛皺了起來,“敗了還好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就怕是死無葬身之地啊......”
張樹聲低頭思索了一番,“大人,若是貴人與你交往頗深,又把爲何全軍北上之事注明,大人瞧着合情合理,此去自然無妨。”
“交往自然是深的,倒是不瞞着兩位,我這個署理巡撫還是她哪裏得來的,若無當年她一手提拔,焉有我李鴻章今日!”李鴻章說道,“隻是信中未說任何事由,隻是叫我率全部北上!”
“吳老弟說的極是,可見貴人所謀極大,若是對着洋人,怕是恨不得要他們盡數覆滅,才有這樣的大動作,想必曾總督那裏頭也接到了聖旨,”張樹聲站了起來,拱手,“得了必然功耀天下,敗了必然是粉身碎骨,标下聽大人的意思,大人一言而決!”
就在此時,親兵在外頭禀告,正在思索的李鴻章被驚醒,“什麽事兒?”
“軍門,剛才那夥人讓小的來問軍門,軍門的意思如何?他要回去複命了。”
李鴻章眉心皺成了一個疙瘩,大拇指被白玉扳指硌的發白,一時間帳内寂靜無聲,張樹聲和吳長慶隻是看着李鴻章不說話,李鴻章苦苦思索了一會,下定了決心,劍眉一挑,沉聲對着帳外候命的親兵吩咐道:
“告訴他,就說本官已然定好了!”